林杉想笑,一时又笑不出来。
如果廖世真认为严行之只是个麻烦,凭他的性格,随手抛弃掉就行了,他不是做不来这事。但他如今果真做不来这事,便说明了一个问题,他并非真认为严行之是个麻烦。而若非严广知悉这一点,有怎能“坑”得到他呢?
廖世为了治疗严行之的家传怪病而回到那个存在万分凶险的“家”,即便不说全部,也至少有一大半是他甘愿如此冒险行走。只是他总习惯扯严家那位长者几句闲话、坏话,才会有让严广给他戴孝吊丧的话扔出来罢了。
廖世将要回哪里去,这一趟意味着要承担多大的危险,这世上目前恐怕就只有林杉一人了解。只因为他们两人在师门上存在一些久远渊源,以及自己本身又存在数道割裂不开的交集,这些过往经历让这两个隔着辈分的人对彼此都了解得比旁人深彻许多。
所以,了解此时所代表的意义的林杉此时不想与廖世戏言,但他又知道廖世的脾气,亦是个不容易被劝的人,并且倘若廖世被劝回头,也许严行之那最后一丝得到治疗的机会也会因此失去,一时之间,林杉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之后,林杉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叔,你回去真的能找到治疗严家怪病的办法么?”
“嗯?”廖世刚才似乎是在走神,闻言只神情恍惚了一下,并未回答。
林杉斟酌片刻才又问道:“听说,严广结识你的初衷就是为了请你给他母亲治病,如果那时候你能回去一趟,也许就没有今时严家两位孙辈的病难了。”
廖世似是到了此时才刚刚回过神来,摆了摆手慢慢说道:“那时的我才刚从鬼门关逃出来没过多久,可是半分都不想回去。再者,我知道自己用药的习惯,太重太狠,那时严家太夫人五十多岁了,我何止不敢用药,连动口说一句都生怕被严广那老小子缠上。”
林杉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却在心里道:与药相比,其实你还是更看重人命。
看见林杉脸上浮现的笑意,廖世话语微顿,兀自感叹一声,才接着说道:“严家太夫人虽然无福活到甲子年,但活到五十八,子孙圆满,也就够了,没有必要在晚年最后一段日子里还要忍受治疗的痛苦。但是严行之这孩子不同,如果机缘合适,而他又能熬得过来,病愈之后可有大把青春可度。这孩子,学医有天赋。”
林杉微微一笑,没有对廖世的话表达自己的看法,只道:“叔,你变了许多。”
“哦?”廖世神情微滞,旋即又笑着道:“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那个形同疯子的师弟有没有变,是变得正常些了,还是更疯狂了?”
“也许吧。”林杉想了想后说道:“他对你的歉疚,会让他变得收敛些;但也有可能,他愤恨你的离开,会变得更为疯狂。人还是最容易被人改变,但这世上能改变他的恐怕就只你一人,他或许除了你之外,会视所有外来者为仇敌。”
廖世明白了林杉的意思,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后才说道:“我会叮嘱严行之,叫他提防。”
林杉沉吟了片刻,终是忍不住说道:“我还是派几个人送你回去吧,至少能把你们送到山谷外,万一有什么事,可以立即接你们回来。那地方山多路少,恐怕沿途会遇到匪寇。”
“也好。”沉吟了片刻的廖世总算同意了林杉的建议,但他很快又强调了一句:“为了那些后生们好,我可把丑话撂在前头,不许他们跟上山,否则没准去多少就得死多少。”
林杉笑着点了点头。
廖世随后便告辞离去,不过在走之前,他又与林杉约好了,次日会再来,只是没说为了什么事。
林杉今天的精神状态着实有些差,也就没再多与廖世聊及其它,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