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莫叶的目光微微起了变化,石乙隐约也意识到那件事,但他此时正好又不想将那个发现告诉她,所以只得装作不识,继续说着话面上的事。
石乙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倒勾起了莫叶对邢家村的一丝想念。这算是一种情绪反衬了,一想到京都对自己而言,似乎不存在什么值得眷恋的人与事,至少不如邢家村在她心中的地位,她便会格外在意那个近乎等于她故乡的地方。
但石乙这么开口一问的目的,却不是要把莫叶往邢家村指。
看见她脸上浮现怅然神情,石乙紧接着又道:“在我的老家,重孝三年。即便是为父母守灵,三年期到,便要收起一切情绪,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要继续下去的道路,若还缠mian于思亲之悲,那便是愚孝,甚至是不孝的行为。”
微顿之后,他又补充说了一句:“自己拿了父母给予的生命,是要负责的。”
说完这句话,石乙沉默起来,应该是在等待莫叶的回复。
莫叶沉思片刻后道:“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尽管我不想承认,但如果必须承认的话,我只能说我对自己的前途一无所知。”
“关于你的身世,你连一丝半缕也未曾得知么?”石乙开口时,眼中浮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
莫叶闻言倏地一笑,笑容里不含什么温度,她道:“我有那么一位师父,你觉得如果他不肯透露,我能知道什么?”她刚说出这句话,忽然又叹了口气,道:“这也怪我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打探时机,如果时间能够倒转,我想我只要留心。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人与物之间的关联是相通的,不是说其中一方消失了,就可以一了百了的。数百年来,衙门判定重大案件时,都是需要人证物证聚在,差不多也是这个道理。”石乙话语微顿,斟酌了一番后才接着道:“提及这事,你心里估计又会不好受,但我还是必须说一下,虽然你师父的老宅子烧成一堆灰。但他生前就没有留下什么别的东西?像是日记、信笺之类的。从这些东西里。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他知道的事,不会一个朋友也不透露出去。”
刚挑起这话头时,石乙的确是诚心诚意想帮莫叶找身世。只是话说到后头,他忽然想起早晨他坐在林杉的假坟面前时心生的那番质疑……
如果林杉也是来自他前世那个时空的同辈,那么是不是可以借用帮莫叶找身世的事,查一查他的底?
但他很快又自行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此时再查林杉的这项特别身份,似乎已不存在什么意义了,因为即便他是个穿越者,此时早已经化为灰烬,了结一生了。
正当他心生退念时。他忽然听莫叶诧异了一声,道出了一个令他惊讶不已的推论。
“他只留下一个小瓶子……咦……”倚着石乙的那一问去思考,莫叶的回答才说到一半,忽然滞住了声,片刻后再开口。话题却是来了个斗转星移,“小乙哥,我忽然有些怀疑,我师父他是不是还活着。”
石乙心里其实也很盼望如此,只是他如此盼望的动机,大部分来自他的一点私心。
心头的一阵激动快速滑过,石乙很快让自己的心绪冷静下来,尽管莫叶的话让他再次在心里燃起希冀,但也不排除这只是她的一句臆语,当不得真。
暗暗思酌了片刻后的石乙轻声开口:“这事都已经过去三年了,你又忽然这么说,该不会是……”
“我的确是突然心生疑惑,但若仔细一想这质疑,似乎又能摸得着一丝理。”莫叶说到这儿略微顿声。虽然如今要她回想那段过往,的确还会惹来难过情绪,但因为这番思考忽然有了一个让她执着的理由,她反而又能拿出勇气,将那段经历认真捋一捋。
隔了片刻,她便继续说道:“那场火实在太狠了,事后的现场我也去看过,虽然去的时候是深夜,但借着月光也不难发现,正如那些京都府官兵所言,那场火的高温,是可以融化铁石的。但……小瓶子居然能留下来,这定然是人为所致。”
“只是凭这一条线索么?”石乙听了莫叶的这番解释,眼中的难以置信神色更重了。
他尝试着循从莫叶的思路考虑一番,末了对于她的这个推论就更难相信了,微微摇头道:“你说过,那瓶子是你师父最珍视的东西,他一定一直贴身带着,可能因此免遭焚毁吧。”
“但是,在宅子着火之前,小院涌入了一大批杀手,在他迎击杀手的打斗过程中,瓶子就已经从他身上掉落了。”说起这事,莫叶的嗓音稍微起了一丝变化,同时她脸上也有一缕痛苦情绪一闪而过,“本来我准备去捡那瓶子,他不要我去。”
石乙叹了口气,“那时的情境一定非常危急,他不放心你离他太远是对的。”
“但在那个时候,如果我不去捡,谁又能知道那瓶子的重要性呢?”莫叶的心绪已大部分注入了事件层,暂时忽略了蒙在事件上面的那层悲伤阴霾。
而听莫叶把话说到这个层面上,石乙忽然怔住了。
这么说来,倒真存在一丝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