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胤礽靠在书房的榻上心不在焉地看着书,众人都知道太子爷最近心情不好脾气差也没人敢扰着他,一直到有人进来低声禀报,说是他传的人来了。
胤礽随口应了一声,宣了人进来。
跪在地上给他请安的是凌普。
胤礽没有让他起身,手里的书翻过一页,半响,才慢慢问道:“知道爷为何叫你来吗?”
凌普心下惴惴:“奴才愚笨,还请太子爷直言。”
胤礽不悦道:“上个月皇上下旨各部院裁人,内务府也榜上有名,爷看过你呈上的被裁撤官员名单,爷怎么觉着有些不对劲?”
胤礽一说凌普的头就低下了去,小心翼翼回话:“奴才都是按旨办事,不敢有不规矩之处……”
“你还敢当着爷的面扯谎!”
胤礽陡然拔高的声音吓得凌普身子一颤几乎匍匐到地上去:“太子爷息怒,奴才……奴才是给过人通融,也拿……拿了些好处,才换了人,不过换下来的那些个这些年在内务府当差也一直都尽忠职守没有半点过错,按说本不该裁了,就是因为年岁大了些有的身体不大好……”
上个月康熙一道圣谕,命内阁六部九卿并宗人府内务府裁撤冗闲官员缩减开支,短短半个月时间,就有一百多人卷铺盖回家了,凌普这厮身为内务府总管,手下也有几个裁撤名单,自然是抓着机会的捞好处,上了孝敬的留下,没有的便就圈上名字上交滚蛋。
胤礽手指敲着桌子,不客气地训道:“爷当真是一日没盯着你,你就要给爷上房揭瓦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皇上最近看爷不顺眼,你们这些做奴才的都给爷老实安分点……”
“奴才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胤礽话没说完,凌普就开始磕头请罪,委实一副可怜样。
胤礽没好气:“算了,事已至此过去了便也就罢了,不过这种事情以后你还是少做,皇上现下恨不得四只眼睛盯爷身上,你少来给爷拉后腿!”
“……奴才明白了,奴才绝不敢再犯。”
凌普嘴里请着罪,神态却明显带着不甘和不平,说这话也是欲言又止,胤礽一看他这副样子就不耐烦地斥道:“有话就说,少在这里给爷吞吞吐吐!”
“爷,这事也不是奴才一个人做了,奴才还不过是捞些孝敬好处而已,广善库的库司托合齐私下里可没少拿广善库的库银肥自己的腰包……”
“敢情你是来跟爷告状的?”胤礽冷嗤:“他做了什么跟你有关吗?”
“爷,奴才怎么说也是内务府总管,这事奴才也不是道听途说,虽然奴才不太管广善库的事情,这账目总还是大抵有个数的,奴才想着要不要上个折子将事情禀报给皇上,这要查起来总归是不难的,奴才不提,万一之后被别人弹劾了,奴才没准还得受牵连……”
凌普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白了就是想在胤礽这里得到允许然后上奏弹劾托合齐。
托合齐与凌普一样,也是包衣出身,本是安亲王正蓝旗旗下的包衣,后来在岳乐的举荐下进了内务府,从低做起做到了广善库司库的位置,其妹选秀进宫已有十多年,虽还只是个贵人封位,却生了皇十二子胤裪,冲着这层关系,托合齐渐渐就入了康熙的眼,此人脑瓜子机灵,深谙如何讨康熙的欢心,因而也步步高升得很顺利,从前锋参领到如今已经提了正二品的正白旗蒙古副都统,同时内务府广善库的差事也依旧拽在手里,足见其得康熙之信任。
但凌普与他,却很有些不对付。
凌普完全是靠着太子爷奶公这层关系爬到了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从前托合齐还在他之下,对他倒也恭敬,但自从此人提了武将有了军功之后态度便也就横了起来,处处不买他的帐,俩人之间颇有些嫌隙,到如今,自己还是三品内务府总管,对方已经是正二品了,且这显然还不是他高升的尽头,凌普自然是眼红牙痒心里极其之不平衡。
他的这点小心思,胤礽连点破都懒得,只轻眯起了眼盯着跪在眼前之人半句话不说,凌普看他这副表情心下越发忐忑,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低下了头快速算计着自己又是哪句话让太子爷不高兴了。
“爷……奴才……”
这会儿便是想请罪都不知要怎么开口,胤礽终于是没了耐心,皱起眉喝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成日里惦记着算计别人!你给爷听清楚了!离托合齐远一点!你要是敢去沾惹他爷不会放过了你!你好生给爷掂量着!”
凌普被骂得脖子都缩了起来,慌慌张张地保证:“奴才不敢,当真不敢,太子爷息怒。”
“滚下去!”
胤礽一说滚,凌普哪里还敢待着,这便如蒙大赦,慌慌张张跪安离开。
出了东宫的大门,被胤礽这么训了一顿的凌普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太子爷这么护着那个托合齐,难不成他也是太子爷的人?
想到这层可能,凌普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这回当真是做了蠢事了。
凌普走了之后,胤礽的眼里也免不得笼上了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