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皇太后已然老迈到浑浊的双目此刻却闪烁着动人的华光,曾经的记忆把她带了回去,那里有她最美好的年华,最无忧的岁月,是她出生长大唯一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那这宫里呢?”
太皇太后又是一怔,半响过后轻拍了拍胤礽的手,叹道:“以后……你便会明白的。”
即使坐拥天下,这皇城也永远不过是将人禁锢于此的一座牢笼罢了,那些肆意和无拘无束的岁月是再也回不去了,越是高处便越是不胜寒,最终她面前这个她最为疼爱的曾孙也会用无数的面具把自己的本性隐藏把自己伪装起来,她虽然心疼他却也知道这是他唯一自保的方式,这是她帮不了他的,她连自己都帮不了。
胤礽轻点了点头,道:“乌库玛嬷,您今个儿说了很多话了,先歇歇吧?”
“好,好。”太皇太后的脸上也确实露出了疲态,只是说了一会儿话便觉得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帘子被人撩了起来,赫舍里氏端了个盆缓步走进来,在床榻前跪了下去,小声道:“太皇太后,让奴才给您擦擦身子吧?”
胤礽扶着太皇太后躺了下去,对赫舍里氏道:“劳烦姨娘了。”之后便出了门去回避。
半个时辰后,赫舍里氏出来时,胤礽正靠在殿外走廊的栏杆边看着院子里的雪景发着呆。
赫舍里氏犹豫一阵走了上前去,胤礽回过神,转头冲她笑了笑:“乌库玛嬷睡着了吗?”
“已经睡了。”
胤礽点头:“这些日子多亏了姨娘在伺候乌库玛嬷,着实是辛苦了。”
因为身体失禁几乎是丑态毕露,太皇太后并不愿意让下头的那些奴才近身伺候,赫舍里氏是除了淑惠长公主和苏麻喇姑外唯一一个被她认可的人,所以身为贵人的赫舍里氏却是在慈宁宫里做起这些粗使下人做的活,不过她倒也是尽心尽责,不仅是胤礽,康熙自然也看在眼里。
“能伺候太皇太后是我的福分,太子爷,您方才是不是与太皇太后说了许久的话?”
“是啊……”
赫舍里氏一阵唏嘘,捏着帕子抹了抹微红的眼睛,叹道:“看太皇太后这样,我心里也着实是不好受……”
他们都知道,太皇太后怕是拖不过这个冬了,而她今日反常的能很清晰地与胤礽说这么多话,其实怕也不过是所谓回光返照而已。
俩人同时沉默了下去,赫舍里氏又回了房里去伺候太皇太后,而胤礽抬头看了看天边这冬日里显得分外惨淡的太阳,眼睛又一次被刺痛了。
“太子爷。”
不期然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胤礽偏过头,来的是胤禔。
平复住心绪,胤礽勉强挤出个笑脸:“大哥可是来探望乌库玛嬷的?不过现下乌库玛嬷睡下了,你怕是白跑一趟了。”
“无妨,我在这等等便是,等一会儿乌库玛嬷醒了再进去请安。”
胤禔走上前来,胤礽站得位置是在偏僻的角落处,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于是他便大着胆子转到了胤礽的正前方,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一手抚上了他的脸:“你眼睛红了?”
胤礽愣了愣,在胤禔以为他要斥责人正准备收回手的时候,他却是缓缓说道:“大哥,你能不能背过身去?”
胤禔想问为什么,不过他却是极少看到面前这般眼中带着哀思的胤礽,于是便也没有拒绝他转过了身,而胤礽的额头便这么抵上了他的肩背。
胤禔想转头,胤礽按了按他的手胳膊:“别动,就这样就可以了。”
沉默了一阵,胤禔慢慢问道:“保成……乌库玛嬷这样,你很伤心吗?”
胤礽的眼睛在他的肩上蹭了蹭,没有声响。
太皇太后走了,从此他面对的所有人,都要戴上不同的面具,他心里存着的最后一点温情,也跟着走了。
“保成,你不要难过。”胤禔笨拙地安慰,实则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他也很清楚,胤礽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只是他仍然很庆幸,至少在这一刻,胤礽是需要他给予依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