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简飞扬带着两千精骑冲进广阳城门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也灰暗起来,城楼上的堞稚在暮色中也有点模糊不清。几个守门的士兵等他们全部冲进了城里,才有气无力的关了城门。当几人抬起重逾千斤的门栓,好不容易挂上去时,一个骑兵从远方飞驰而来,边跑边哑着嗓子大喊:“司马都督有令,即日起,广阳城再次封城,任何人不得私自外出。”
在一片暮蔼中,无数面黄肌瘦的城民从黑暗中钻了出来,大声诅咒起来。广阳被围一年多了,尽管有南蛮人的接济,但这些城民只能分到一点可怜的配给粮。这大半年来,饿死,病死的城民已是不计其数。尽管司马尚严令所有人不得聚众喧哗,但众人已没了活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哀鸿声中,一大队绰枪甲士从远方跑过来,也不多话,照着闹得最厉害的几个城民挺枪便刺。那城民猝不及防,被一枪扎中胸口,他惨叫一声委顿于地,身体却像泥巴做的,虽然被扎了个对穿,但血仍没见流出多少。
他们太瘦了。
任凭这人在地上挣扎,这些甲士却置若罔闻。他们是司马尚的亲卫队,这大半年来,每人杀过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所有人都已经麻木。
进了城,简飞扬带住了马,信马由缰。这一年来,尽管战火已经把他的心铸得如铁一般,但看到如此景象,他心头仍有点不忍。就算现在南汉攻陷了这座城,也几乎算是一座空城了吧。广阳,这座曾经人口近百万,东汉南部有名的港口城市,要想恢复元气,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刚刚那个传令兵见到简飞扬等人,返马打了一鞭,赶了过来。在他面前拉住了马道:“简将军,司马都督着我传话,要你回城之后,既刻去他那里。”
简飞扬也拉住了马,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司马都督,就说简某马上就来。”那骑士意味深长的看了简飞扬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打马而去。
人群在那些亲兵的驱逐下已经退却。在夜色中如同一片浓稠的潮水,缓缓缩进了阴暗的建筑中。围城这么多天,甚至连点火之物也成了稀罕品了。等那骑兵走得远了,简飞扬才“呸”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狐假虎威的东西。”
他身后一个士兵冲上前来,接过话头道:“队长,这次咱们奉命出击东汉登陆部队,结果却无功而返,恐怕司马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去年南征军大败,简飞扬带着两千残军从余家湾撤了下来,由于整支队伍伤损严重,许多士兵更是患上了重病,简飞扬没法,只是呆在深山里不敢乱动。好在南蛮人的精力当时都在南征军主力上面,对他们这点溃军也没放在心上,才侥幸得脱。
南蛮山中,四季青绿,众人就着野果山泉,偶尔用弓箭打点猎,开开牙祭。虽然最后仍有几十个士兵离开了人世,但大部分人竟然奇迹般的挺了过来。
一场暴雨之后,他们派出斥候却得知整个南征军已经全军覆没。简飞扬当时几乎快绝望了,这支队伍几乎都是骑兵,自然没有近卫营穿越继玉森林的雄心。而后续的变化却让所有人始料不及,李源的黑甲军在南蛮境内烧杀抢掠,搞得整个南蛮东北都是一片乌烟瘴气。
简飞扬顿时大喜,趁着整个南蛮东北一片混乱时,带着两千兄弟直接北上,径直去投司马尚。司马尚虽然不敢接受陶雨等人,但对他们这些残兵败将还是很欢迎的。简飞扬带着两千精锐骑兵来投,让他大喜过望,当时就赏了简飞扬一个飞骑校尉的称号。不过这些亲兵私下仍然称他为队长,简飞扬也喜欢他们这样称呼。
他转过头,取下了头盔,看着这士兵道:“小周,我们现在是整个广阳唯一的骑兵,司马尚就算得知我放过了吴大人,肯定也不会翻脸的。”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道:“因为他还要我为他拼命。”
小周名叫周吉,虽然比较黑,却十分结实。最重要的是,是这小子忠厚的面孔下,也有简飞扬一样玲珑的心,这很对他的胃口,所以在钟于离开人世后,他就提拔了周吉为副队长。对这等小事,司马尚自然不会过问。
听简飞扬如此说,周吉仍然面带忧色,“这破城好不容易开了两天,又要封城了。这次南蛮海军更是被南汉打得大败,估计广阳也坚持不了两天了。而司马尚如此多疑,咱们何不听从吴大人的话,干脆率队降了得了,也省得天天提心吊胆。”
“噤声。”简飞扬拉住了马,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夜幕深沉,整个广阳城一片黑灯瞎火,似乎陷入了一滩漆黑的墨汁中,让人心头发闷。连他们队伍的马蹄声也似沾上了胶水,变得沉重不起。他小声道:“小周,这话想想可以,但别老是挂在嘴巴上,一旦被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完,他苦笑一声,望着沉沉夜色默默不语。广阳守不下去了,我简飞扬又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来。司马尚虽然多疑,却在危难之中,救了自己和身后两千多个兄弟一命,如果此时率队降了南汉,自己岂不变成了人人唾弃的三姓家奴?自己虽然怕死,但这点原则还是要坚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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