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声道,“我若是说是阴差阳错害了她你未必信,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一辈子我亏欠最多的人就是她,如果下辈子还能遇见,我一定会尽我全力去补偿她。”
下辈子么,对某些人而言死未必不是一个充满希冀的事情,那是生的延续,是新的开始的必经。这一生亏欠的遗憾的在这短短的几十年即将以空虚而结束时只希望都能拖到来世再完成。只是,谁知道有没有来世。
她只问,“你觉得我外婆会想见到你么?”
他眼角弯起,有鱼尾般的纹路,神情是安详的,“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到了最后即便知道是我和先皇对不起她,她还是求你外公饶恕了我。”
她漠然笑道,“善良的人一般得不到好报。”
他咳嗽了几声,“我今日只是以长辈的身份见见洛昕的外孙女,浮生一梦,我的帝王梦也做到头了。”
伊寒江沉默,所以他才没在她面前称朕么,也没让她行礼,必然知道她的仇视是不会许自己俯首称臣的。
“见到你我好像觉得自己精神了。”他说话有些吃力,却是渐渐有了回光返照的好气色,“你像你外公极好,宁可我负天下人莫让天下人负我。人的心只有是狠的硬的才不会受伤也不会吃亏。”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还是临死对她的奉劝?是真心的还是别有目的虚情假意的话?她看着他,见他双眼无神却还是吃力的凝着她的脸,只像是落水的人奋力挣扎着看向岸边。
“我也算是得了报应,百病缠身身子一年不如一年,现在终于要到头了。我本是想着求老天多给我几日让我安排身后之事,我不想我一走南蛮便是四分五裂。”他叹息,“可惜我造孽太多。老天对我已经遗弃了。”
雷粟道,“是臣无用。”
南蛮的皇帝摇头笑道,“这样也好,我知道她一定在下边等着伊世仇不会太快去转世,这一次我终于能比伊世仇早一步见到她和她说一句对不起。”
他脑后垫着一个塞了粟米的软枕,转过头来便听到沙沙声,看着她道,“我答应过送她一盆昆山夜光,竟是在临死的时候花王才栽培了出来,我没有办法再去她坟前。我请你帮我把花移植到她墓前。”
她哑然一会后是老实道,“花都被我摘了。”
皇帝不怒,却是轻笑。“你果真和你外公一般对我也是恨之入骨了。我只想在临死时少一个遗憾是一个。”
她想了想,见他目中只剩请求,已经全然没有一个皇帝的霸气和锐利,终究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世间的繁华情仇都会在他转身时统统的丢弃一样也不带走。
她撇撇嘴。“我只可以说我会把那盆牡丹带回去,若是外婆愿意原谅你,明年的今日它会在外婆的坟前绽放。”
他满足的笑道,“那就很好了,很好了。”他把颈上的项链给拿了下来,颤着手递给她。“这是伊世丑想要的东西。从此他与南蛮皇室当真是没有瓜葛了。”
她讶异,讶异他这样轻易就把能当虎符来使用调动军队的信物交还给她,她甚至还没主动开口提起。
她伸手把信物取过来以免他反悔。
皇帝笑道。“我年少时有高远的志向,要富国强兵要让四方邻国都臣服在我脚下,直到遇到许多人和许多事,志向和心境也变了。但却是变得晚了,你一定是以为我会想尽办法把它留给卓耶嘛吧。”
他又看向雷粟。“你也是吧,以为我把这东西留在身边是害怕伊世仇的后人来取。”
雷粟手背负身后。已经少了君臣的礼数只笑道,“皇上圣明。”
老皇帝道,“我知道伊世仇不会想见我必然不会来,只是想在最后见见洛昕的后人。你料事如神,终于是在我要死的时候做了一件你预料不到的事。”
雷粟微笑,“臣不过是凡人一个,当然也有料不准的事。就如当初看不透伊宰相。”他的笑黯淡了下去,“也没算到和辉公主会是那样死去。”
“你和多罗王都因此对我心生埋怨吧,却是以国事为重把私事和恨意搁下,走前我也该与你说声谢。”
雷粟轻笑,像是皇帝并没有说对,“皇上自己也说是浮生一梦了,梦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又何必因为一个梦染上爱恨嗔痴让自己不自在。”
皇帝淡淡一笑,“我就要死了,你说的是真话假话已经无所谓了。但若是最后连你都猜不到我的用意,想来其他人也是没有猜到的,真的遗诏放在我寝宫的玉枕里,等我走后你就和大将军入宫去取吧。”
伊寒江错愕,听他的语气,那份遗诏上头所写的名字必定是出乎意料,她以为他只有卓耶嘛一个亲生儿子,兄弟再亲也抵不过自己骨血的延续。
老皇帝看着她笑,发现临死无欲无求了反倒什么都看的清明,“卓耶嘛聪明却是自私,他的野心比起我过去时的更大,他若是继位南蛮必然走向极端,若不是鼎盛一时便是要走向衰亡。”
他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又道,“若是传给多罗王,至少他会明白有今日来之不易,这是洛昕要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