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故渊笑道,“很疼。疼的我真想让你把我就这么打昏了。”
她知道他这是在开心,却还是故意道,“疼还笑什么,真是个傻子。”她搬来凳子放在他床边,端来热粥,舀起一小勺要喂他。
他摇头,“实在是疼的没有胃口,你念书给我听好么?”
她本来还想他带那些重死人的书来是做什么,原来不是他看,是要人念给他听打发时间么,“若是那些无聊的诗经什么的,你找李三给你念。”
“他不识字,你先看看,真的觉得无聊,不念就是了。”
这可是他说的,一会她要真不喜欢,别说她欺负伤残人士。她走去架子那里随意拿了一本,那书记载的是各地流传的神鬼故事,她感兴趣的坐到凳子上,“本以为像你这种皇孙贵胄该是坐在紫檀椅子上摇头晃脑看那些假道学的书,原来你也会看稀奇古怪的故事。”
他看着她眼睛大放异彩,亮的像是天上星。那些书都是出发前,他让颜闯特意去书铺买的,确实不是他喜欢的,他从来没有念过这种玩物丧志又没有益处的书,颜闯甚至是以为他转换了喜好。“念给我听,好么?”
“好吧,反正我现在也有些无聊。”她从第一页开始给他念起,绘声绘色的。她念,他听。当看到书中有意思的地方她会停下,哈哈的笑,不是像皇都的姑娘笑不露齿,而是无所顾忌笑着,忘了她的任务是给他念,而不是自己看。
他也不提醒,只是看着她。
她终于是发现了,合起书本敲了他的额头,“要我给你读书,你却不专心。”他痛的连笑都是歪曲不自然的,但还是嘴角上扬。她想说既然痛的无力,就该顺着常理,像是踩中捕兽器的小动物垂死挣扎的留着余力来哀嚎。“以后对着我若不是发自肺腑的,就不要笑了。”
“那该哭?还是该板着脸?”
“倒是会和我顶嘴了。”
也不想想初见的时候羞涩的像是姑娘,碰他一下,都会脸红。
听说生死弥留之际,去过一趟鬼门关的人回到阳间心性都会大变。可她给他治腿,那不过是小事,在她看来和治伤风一般容易,也就让他昏睡了几个时辰而已,就算是见,也该见的是周公。
“你刚才有梦到什么么?”是梦到和阎王喝酒,还是梦到和周公下棋?
他笑,因为失血,脸色是苍白的。“嗯,梦到了一些事情,像是走马灯一样的转着。人家说一个人死了下到地府,阎王会让你回看一生的福报孽障再决定你是下哪一道轮回。”
“你不会是以为自己死了吧。”
他道,“以前我想若是哪一日我死了,看到的也就是苦涩的年少和把自己圈禁起来的不自由,真有来世,我希望阎王能让我做一只鸟或是一条鱼,哪怕没有人的寿命来得长久,我也愿意。”
“都和你说了,给你治腿不会要了你的命。”她说了几回了?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他就是不信在她手下绝不会出意外么。
他看着她笑道,“这或许就是宫中出来的人的通病吧,猜疑、不信任。我常在生死间徘徊,若哪一回就那样的死了我也不会意外。原来我从来没有逃出过宫廷,只是我以为自己逃出来了而已。你和我喝下血茶时我还在想你之前是不是没想过要和我深交,其实我何尝不是这样。”
他在自我检讨么,“你每一回和我说心里话都是在病痛的时候,上一次是发烧,这回是腿疼,再下一回我是不是该把你手打断了,再帮你救治。”
“寒江,我有说过谢谢你么。”
她指了指他脑门,“说了。”不久前不是在马车上含糊的被他带过么,“年纪轻轻就这么健忘么,不该只给你治腿,该是连脑子一块治。”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景故渊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因为男女有别,尽管她笑说她不介意,反正在山上也已经见过他赤身**,可景故渊却是在乎。为此李三搬了过来,和那小厮轮流照顾着。
天气闷热容易闷出汗来,可景故渊腿上有伤,不能碰水。本来是可以擦澡的,但他稍稍动一动,都会觉得伤口像是被撕裂一样的疼痛,牵一发而动全身,连翻身都成了问题。所以只能忍耐了,足足脏了大半个月,等到可以下床,身上的异味已经是浓得能让人退避三舍,能招来蚊蝇。
她帮他拆掉白布时,腿肚子上的伤疤粗厚的像是蜈蚣,那是她曾经用利器割开过的证据。他一直不明白为何那日李三见到鸡肉会想作呕,当他看到自己的腿伤痕累累,疤痕交错,他就有些明白了。
“你的中毒太深太久,要根治,就得把你的腿给割开,然后……”她比手划脚说的详细,他眼睛却看向外没仔细听。李三狩猎过老虎,都能吓得面无血色,景故渊该庆幸了,那日他昏迷着才没看到自己身子的一部分血肉模糊。
她拿来两根拐杖开始让他拄着练习走路,这么多年他从没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过。她知道他一步一步踩在地上其实跟站在尖刺上没两样,疼的必须要咬牙撑着,总是看得来送饭的李三的妹妹心疼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