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黑塔的一瞬间,池歆就被系统踢出了游戏。
但是,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摘下头盔,就被一下子涌来的、来自自己真实躯体的虚弱感淹没,立刻失去了意识。
如果她有沙海尘封十分之一的神经学知识,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大脑已经一团糟。来自游戏的残余信息和来自现实的信息彼此冲撞,无止境地压迫着她的脑神经。
池歆仿佛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内。她时不时地能够听到外部模模糊糊的声音,却无法移动身体。
昏迷之中的时间根本无法计算。
直到她听到模糊不清的呼唤,像是一团软软的棉花在耳朵里挠来挠去。
在完全无法辨别音节甚至音调的情况下,她却不知为何清楚地知道对方是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这种感觉像极了她当初被深海魔王“唰”的一触手抽进无尽之海里的感觉。什么都看不到、连动一下都痛得钻心刻骨、整个人昏昏沉沉,但就是能听到脑中的密语。
然后就拼了命地往上游,直到看见了船上吕文撑起来的巨大的天神领域。
没有了游戏头盔屏幕遮挡的阳光照在眼睑上,留下一片毛茸茸的红色。
池歆不满地轻哼了一声,试着想要抬起手来遮挡刺眼的光线。
附近传来窗帘被拉上的声音,虽然仍然能感觉得到亮光,但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难以接受了。
她撑起眼皮,疲惫地张开眼。
身体依然虚弱,以至于她几乎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听得到我说话么?”
带着回声几乎无法分辨的问话传进耳中。脖子似乎变成了一根硬邦邦的柱子的池歆吃力地移动了一下脑袋,算是点过头。
只是这个小小的动作,就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只觉得肺部像是干巴巴缩成了一块的海绵、又像是被点了一把火。
如果不是脸上的氧气面罩。我现在估计已经窒息而亡了吧。
她的视野渐渐清晰起来,终于能看到白得让人觉得厌恶的病房,还有消瘦得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插着吊针的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绕了一圈?”
男人尽可能放得轻柔的声音落进耳朵里,伴随着他温柔地抚摸自己脑袋的动作,让池歆一下子红了眼睛。
“……”
她张开口,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在氧气面罩背后呼出一片白汽。
“蠢女人,别急。”手落到她脸颊上,温柔地抹掉她睫毛上的泪水,“不哭。我在呢。”
死面瘫。
池歆皱皱眉头以表示自己对他那个称呼的抗议,然后再次深呼吸了一下,抬起手来扯了扯自己吊针管。做出一脸苦哈哈的表情:能不能别吊葡萄糖了啊?半个身子都冰凉了的说~
“真拿你没办法。”
法律顾问抬起自己的金丝边眼镜,无奈地揉了揉鼻梁,然后小心翼翼地关掉点滴调节器、将刺在她手背上的吊针拔去。
一滴血珠钻出来,停在她青白的手背上。
呼吸稍微顺畅了一些的女子小心地摘掉了自己的氧气面罩,然后比划了一下。让他不要通知护士。
这种场合,怎么可以有第三人在呢!太煞风景了。
吕文无奈地回头想要关门,结果却看见刚才还虚弱得像要死掉一般的未婚妻,现在已经慢慢地凭借自己的力量坐了起来。
“你……”
我们出去走走嘛~我也该晒晒太阳啊,不然要发霉了。
说话对池歆而言依旧太费神费力,但是她的手势和脸上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真受不了你这个笨女人。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吗?一个月!游戏封闭结束之后整整一个月!”
法律顾问一边训斥着女友。一边却伸手将她温柔地放到轮椅里,还不忘体贴地为她盖上毯子。
好温柔好温柔!
池歆激动得满脸绯红,小女生一般用双手摆弄着毯子一角。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想被他抱着,哪怕只是被手碰到一点点都有浓浓的甜蜜感在心里化开来。
想听到他说话,那低沉有磁性的声音怎么听都听不腻。
但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我身边,也已经让人笑得停不下来。
吕文伸出手来碰了碰她的脸颊:“笑成这样子,真的傻了么?”
轮椅停在树荫下。碎碎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
在游戏里经过了春夏秋冬,她甚至都忘了现实中应该是什么季节。
“其实……咳。其实那个世界,和这边并没有差别,对吧?”她抬起头来,看着爱人的侧脸问道。
只要我们的存在、我们的感情是真实的,那身边的一切也就足够真实了,不是吗?
谁会管它是元素分子构成的、还是数据程序拼凑的?
吕文看着她仿佛闪闪发光的脸,微笑认同:“嗯,这方面你的确没有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