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是暮春,但天气仍旧有些微寒,尤其是前两天还下了雨,地上颇有些潮气,温度也还没有回升,不过这些都丝毫不妨碍嬴姬的一颗春心肆无忌惮的荡漾。如果说嬴姬之前勤谨侍奉赵王是慑于他的威势,也为了让她自己过得更好,那么这数次见面相处便让她深深喜欢上了这位王者。
人有权势不可怕,有地位有权势也不可怕,有地位有权势有城府有相貌,那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赵义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潭,嬴姬这样的道行在湖面上没翻腾几下就冒了两个泡被淹没了顶,她自恃年轻,姿容出色,也想为自己争一争。
温香软玉在怀,赵义的笑容看起来十分温柔,而爵杯中的玉液映着他的眼底,仍如数九寒冬一般,冰冷凉薄。
不远处的卫、虞二姬见着此情此景,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嬴姬屡屡邀宠,若说大王真喜欢她便也罢了,可眼下怎么看赵王都有些若即若离的意味,并不怎么紧着她。于是二人心中虽有些醋意,但越发不肯学嬴姬投怀送抱,反而拿捏着一些,坐壁上观,等着看嬴姬出丑。
赵相如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虽然她多日不曾离开丛台,但她的观察力没有丝毫降低。
韩守一进入宴会,赵义便已经看到他,而他身边竟然站了个红衣女子,因为隔得远,赵义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只是一见身形,便如遭电击般,身子直了直,身边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天地间仿佛独她一人。那个身影他曾经在年少时无数次用眼睛偷偷描绘,又曾无数次苦苦压抑心中渴求怅然回望,他虽是对她下了手,成功取得了权利,可他终究是想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
眼下见了几次,她显然还不能接受他。赵义有时觉得自己能够等得起,等她认清现实,愿意安心依附于他;可有时他又觉得,自己已经等了十几年,他已经不再年少,还能有几个十几二十年供他挥霍?这些年来他几乎近不得她的身,只有数年前借助红丸的一夜欢愉,而她还全然不知。如今他在女色上越发应付寡淡,焉知不是心中系着她的缘故。
他想她为他们诞下嫡子,生下赵国的继承人。
赵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全然忘掉了一切。
嬴姬察觉到赵王的出神,心中原本满满的欢喜顿时消了一大半。自己在一个男人怀中,而他却还能分心,是她的魅力不够吗?还是这赵王根本从未对她用心?嬴姬顺着他注视的方向望去,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侍女。
嬴姬撇撇嘴,颇有些不屑,心道大王肯定是看不上这女子的,定是目光游离时这女子恰好经过。
怎奈那女子站着不动,赵义也一直盯着她瞧,那女子站在末席,原来在那的几个贵族都去狩猎了,周围没什么人。嬴姬心里便有些不忿,那女子身材瘦弱,面色蜡黄,一看就是乡野出身,十分粗鄙,根本不配得到赵王长久的顾盼。
赵相如对这些尚还不觉,韩守丢下她,阔步走到赵王面前,在赵义挥退了嬴姬后,对他低声道:“大王,赵郝之子商在围场遇刺身亡。”赵义听到此眸子一暗,抬头看向韩守。
“郝已是失去神智,现在带着全部的私兵和门客在丛台大肆搜宫。”
赵义本想问他是否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她乔装带到这里,忽然转念发觉不对,郝之子商突然遇刺,又突然闯宫要大肆搜人……这一切难道是她做的?难道是她刺杀了赵商,又被赵郝发现?!
赵义只觉得心都悬了起来,他苦心孤诣隐藏她就是为了让她免遭贵族仇家的袭扰和加害,除了一点私心外,大部分原因还是基于保护她。如果被赵郝发现,那么……必须立即诛杀赵郝,虽然他的背后还有一股未知的强大势力,虽然目前还不宜与他撕破脸面,但是倘若情况真是如此,一切就顾不得许多了。
也许是赵义的表情破天荒有了一丝裂痕,透出一股惊讶焦灼的神色,韩守忙对他道:“刺杀之事多半是姑娘做下的,她还被刺伤了左臂,不过依微臣判断,赵郝还不知她的事情,也不知她就在此处。他们只道刺客是名女子,受了箭伤,赵郝骤然丧子,心中痛恨难平,所以才会颠倒行为,做出搜宫之举。”
韩守声音极低,连一旁的苟安都完全听不清楚。他只看到赵王的神情明显一松,却又疾言厉色道:“商之死固然可惜,刺杀之人也定要查到,但是丛台是王家园林,他不过是寡人的族叔,这宫中俱是寡人的美人,哪里能容他放肆?!”
赵义说到这句时十分大声,配上怒气十足的表情,又顺手把爵杯摔了出去,果然成功引得席间所有人的注意。大家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起停了谈笑,看向赵王,眼神中充满疑问。
缪贤是此次狩猎活动的主持人,看到赵王突然发火,自然要最为关心,刚刚事发突然没反应过来,现在回过神来仔细琢磨琢磨赵王刚才说的一番话,惊得不轻,脸色都变了,一大把年纪几乎从席子上跳起来,赶忙从席间走出对赵王道:“大王,出了何事?”
韩守望向赵王,赵义微微颔首。众人惊疑间,韩守解释道:“刚刚在围场,郝之子商被一名刺客偷袭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