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襁褓时,他曾经对张杨保证,如果这个孩子不孝不顺,不用你动手,老子先一脚踢死他。可现在他做不到当初的承诺,虽然张容自从上初中开始,对张杨说出令他伤心的话,做让他难过的事已经数不清不少次,但他却连抬一下手指都觉得沉重艰难,无措的不知道对他的儿子如何是好。
那天之后,韩耀思前想后,把洪辰约出来吃了顿饭,问他青春期详细到底是咋回事儿,说不清从哪天开始的,就变了个人似的,而且一天比一天厉害,难招架。怎么难道所有青春期的小孩都跟中邪附体了似的,从里到外犯邪劲?
洪辰听完了道:“张容吧,心气儿也是跟平常孩子不一样,不过差不多也就这么回事儿,叛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在学校老师都把他们当半大少年对待,学到的知识和想法也都跟着在变,致使他认为自己是大人,甚至比大人懂得都多,但事实上根本还是不成熟的小孩,所以做事欠考虑,想法简单而且偏的很严重,自己还意识不到。这其中也有生理方面的原因,等等的,我大概也就知道这么多。”
韩耀疲惫的叹气,“我是不知道拿他咋办好了,哄也没用,我知道他不懂事,不想因为这些骂他揍他。唉……你说他以前那么害怕张杨,现在一梗脖子,居然敢跟张杨对付上了,越揍他作的越狠,把张杨气得直哆嗦,晚上睡觉做梦跟打仗似的,落下病了都要。”
洪辰拍拍韩耀的肩膀:“熬到他长大就好了,养孩子就是事儿多,要不我怎么就不养孩子呢。这样,正好他也快放假了,你们要是信得过,送我这边来我劝劝他,十一长假那几天说实在的,我说的话他多少能听进去点儿。”
韩耀一听立刻如获大赦:“是么?!那可麻烦你了兄弟,我就一个儿子,你要能帮我往好了带过去,我给你跪下都成!”
洪辰紧忙笑着摆手说你可得了吧你啊。
韩耀压根儿不知道,国庆节那些天,张容对洪辰的话何止是能听进去点儿,简直跟他对头到不能再多。也许孩子总对亲人以外的人,尤其较为陌生的人更加能产生尊重,洪辰的性格又是极其柔和温煦的,说话在理懂得也多,知道拿捏孩子的心思。所以相处期间张容的态度比面对父亲们时好太多,什么话都愿意跟洪辰讲,也愿意听他的话。要不是这么个情况,洪辰也不敢拦活儿到自己身上。
中学课程并不很紧张,孩子的课余和假期虽然不比小学,但也算长而丰富,天气以皮肤可以感触的速度迅速变得寒冷,草木霜冻枯黄,河流冰封,随后又上了三星期课,中小学生进入寒假。
韩耀跟张杨商量,张杨考虑了很短的时间,只不过须臾就同意了,语气中满满的倦怠,“交给洪辰没什么不放心的,领他去吧,他在家看咱俩兴许也是添堵。”
韩耀揽住他的后脑,额头相贴,低语安慰:“没这事儿,他小,以后会明白的。”
张杨抿紧嘴角,仍堵着涩难在胸口:“咱俩不在他身边他就痛快了……”
张容一得到消息,立刻兴冲冲跑上阁楼翻出大行李箱,装了大堆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进去,边哼着小曲儿边拾掇,韩耀站在门边,道:“你拿太多了,用不上,不知道的以为你准备回火星呢。”
张容头也不抬道:“我上大爷家过年。”
韩耀大惊:“什么!?”
张容吸气刚要开战,张杨在身后拍了韩耀一把,平淡的说:“去吧,什么时候回来,让你大爷来电话。”
韩耀愣了一下,张杨握着他手腕将他拖走。
房间里的张容也愣了,张杨那句淡淡的,仿佛毫不在意他是不是要走的话在他耳朵边绕,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几位不痛快不舒服,像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爸爸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讲话似的。然而他很快挥走了这种感觉,倔强的冷着脸,用惯有的不屑表情面对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
洪辰要提前回父母家过年,不过在此之前要跟车队去一次包头,秦韶正在那儿办事,他们碰头之后再领车队往西北方向到达临近的乌海,最后直接返回烟台。出发当天清晨,洪辰的车停在楼下,张容兴奋的坐在副驾驶席上,显然对马上进入的漫长旅程非常期待。
韩耀和张杨站在路边,临开车前,张杨还是忍不住伏在车窗边嘱咐:“路上别添麻烦,你是大孩子了,保管好自己的东西,每天给我打电话。”
“知道知道。”张容不耐而敷衍的应和。
洪辰轰开油门,探头道:“我们走了,放心吧。”
韩耀点点头,用力拍了拍张容的脑袋,后退一步跟张杨并肩挥手。目送车子缓缓驶出小区大门。
洪辰从后视镜看到两人逐渐变小的身影,低声问:“为什么不跟爸爸挥手说再见?”
“有什么好说的。”张容垂着眼,满不在乎的口吻道:“反正过完年就回来了,又不是生死离别。”
洪辰看了他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国道上的风景唯有一望无际的雪白,杨树光秃的枝杈上堆积细碎的雪,形成树挂,冰雕玉砌,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