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连天的,老太太执意不让了:“你在家吧,啊。这活儿你干不了,成得累人了,你在家中午帮婶儿喂喂鸡……诶对早晨这顿我还没喂呢,看看我这脑袋跟锈住了似的,韩呐你吃完了接着睡!”边端着饲料盆往外跑,还边回头嘱咐。
韩耀撕了半个花卷塞进嘴里,另一半递给张杨,朗声道:“没事儿!我干过!你在家喂鸡,我跟张杨去。”
张杨正剥咸鹅蛋,有些诧异:“你还干过秋收?”
韩耀扬眉笑了起来:“小时候捡粮挣钱嘛,后来上学一到秋天就往郊区生产队分派义务劳动,我跟你讲,年年都顶数我收的多,你哥们儿老厉害了。”
“是吗!”张杨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心说还真没想到。
接着韩耀道:“那可不。当时啊,当时我就坐在苞米垛子上望,看跟我平时不对付的那几个谁收的最多,完后我就过去揍他一顿,抢一半过来。他再收我还抢,积少成多么这不是。”
张杨:“……”
张杨特别后悔向他提问,喝完了糊糊粥径自去拿张母的“金奈时”牌花头巾围上,在下巴颏打个结,上隔壁老吴家牵骡子车去了。
——说到这个金奈时,其实还是有缘故的一件事儿。
有一次过春节来祈盘,张容吃多了半夜想拉屎,张母怕她大孙儿冻着,就给找了条自己的花头巾给围上了。张容拉屎的时候还真一丝儿风没吹到脑袋,高兴的说:“奶奶,这个好!可暖和了!”
张母笑着答应:“那是,禁耐蚀!”
张容一听立刻觉得虽然没听说过但是好厉害的样子啊!回家就跟韩耀说:“爸,你去商店看看有没有金奈时牌的帽子,买一顶戴,可暖和了!我奶就用这个牌的。”
“行。”韩耀应了声,若有所思的叨咕:“金奈时,有这个牌子?”
那必须是没有这个牌子的。韩耀到百货大楼从上走到下,逢人就打听金奈时,谁都没听说过,那个销售员都让他问蒙圈了,强笑着说:“先生,您说的这款牌子比较高档,建议您到国商、亚细亚或者世界之巅,应该可以找到。”
然而韩耀差点跑到真的世界之巅了都没买着,回家问张容;“儿子,你确定叫金奈时?”
张容确凿的点头:“金奈时!就是这个!”
韩耀一头雾水,心说没有啊,张容磨的狠,他只好说:“成,爸明天给你找去啊。”
晚上睡觉的时候,韩耀问张杨:“你知道金奈时么?”
张杨:“?”
“儿子说你妈用这个牌子的围巾,可好了。”然后将张容的话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要不你问问你妈在哪买的?”
张杨脸涨成猪肝色,忍不住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此,狗熊父子深刻记住了一个东北乡下土词儿,禁耐蚀,就是质量好抗得住糟践的意思……
韩耀往怀里揣了两个花卷,熟门熟路翻出张父的胶鞋和大褂、手套,好说歹说劝动了张母让他出来,站在鲤鱼铁门前跳上骡子车,甩着鞭子嘎呦嘎呦的往屯子东头张杨大舅住的小土坯房跑,三五分钟的路程。
大舅的家孤立在边缘土道旁,用向日葵杆子圈出一圈围栏。木质刷漆的旧窗户破了一块,屋里漆黑一片,不远处的电线杆子并没有扯到这幢小破房,全屯只有这里终年不通电,可想家里怎么可能电灯。男人站在院子里眺望,容色苍老蜡黄,后背狠狠驼着,身上的衣服倒是不破——那一身从上到下都是张杨给他买的——也可以看出尽量保持着整洁,奈何他并不太会洗衣服,倘若离近了细看,袖口和衣摆的缝合处,黑渍印记磨得铮亮,早已洗不掉了。
韩耀不过比他小五六岁,两人站在一起却如同真真差了一个辈分似的,显得大舅愈发的沧桑,苍老。
“来啦,杨儿,韩呐,都来啦。”大舅笑着迎上来,“吃饭了没有?来来上屋里。”说着要让他们进屋去,并紧忙从门后的灶台大锅里端出一盘窝头。
张杨忙让他别端,说已经吃过了,并从怀里掏出纸包的花卷和咸鹅蛋。与此同时韩耀也拿出两个花卷,一起递过去。
大舅笑了笑,接过来咬了口,不断点头说好吃,香。
面对外甥,他没有因在意脸面而推让,或者他自己都明白早也就没有脸面了,太穷了,脸面吃不进嘴里。将一大包吃食拿进里屋去,他对坐在炕上的女人说:“吃吧,你挑一个大的,知道哪个最大么?”
那女人穿的是张杨从省城回来第一年给她买的那条裙子,裙摆有些开线。她咯咯笑,不然又不高兴了,一脸“当然知道”的表情,还真指中了其中最大的一个,然而下一秒却拿起没剥皮的鹅蛋就要往嘴里塞。
“诶!”张杨忙过去拦住:“舅姆,这个不能直接吃,咸的得扒皮,吃这个,来。”
张杨接过纸包,大舅蹲在地上,慢慢将女人的腿拿到炕沿边,给她穿鞋,告诉她:“今天我不在家,你老头儿不在家,你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
女人兀自在吃花卷,仿佛压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