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大舅这个人,韩耀往年每逢去祈盘屯过节送礼都会跟他接触,俩人还在一桌喝酒来着,所以对他有一定了解,大抵知道这个男人还不到五十岁,穷,却是个挺善良热情的人,守着个精神不太好的疯媳妇,凑合生活。
说心里话,大舅当真潦倒可怜。张家爹妈这些年来对亲弟弟最是放不下,当第二个家扶持他们,后来张杨挣钱了也时刻在帮衬。
奈何“坐地上容易,站起来难”,农村的人生何其简单而直白,一辈子活着就是让同村人瞧得起,攒钱娶个好媳妇,生儿子,后半生再不竭余力的攒钱给儿子娶媳妇。大舅年轻时是很出众的一个人,不少小姑娘看中他,变着法儿想跟他相门户,但由于性子隔路,挑剔的过火,导致最后也没能成家,屯里人因此不怎么待见他。现如今到了这个年岁仍没有儿子,也没钱,媳妇算不得正经人,甚至家都不像个真正的家。
那个年代出生的农民本就没见识,无抱负胸襟,思想狭隘,凡人一介自然也不坚韧。倘若一朝萎靡,加之旁人的冷嘲热讽不待见,常人拥有的如此简单的一切他都不能拥有,便觉得日子没盼头,长久下去生出了自暴自弃的想法,也就得过且过,庸碌一生了。现在大舅住的还是泥坯老房,一年到头收入少得可怜,吃喝以外再就不敢轻易花销,也确实没有存余的票子供花销。
然而这个年轻时性格古怪,眼前着实可怜的男人,对待外甥张杨却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好,日子过得再穷再难,但凡得了点儿什么,哪怕只是二斤酸菜,心中都念着张杨。这些韩耀都丝毫不漏的看在眼里,全记着人情。
正赶上年三十儿,偶然说起扣蔬菜暖棚的事情,韩耀的想法不知不觉就延伸到了大舅身上。
“你大舅穷得叮当响,咱们上赶着给他找个营生,他还能不愿意?”韩耀琢磨着说,“他可还没到五十岁吧,干得动。你哥们儿我家大业大的,也不在乎暖棚蔬菜这点儿钱,借这机会给他创造一个稳定的经济来源,种菜养家,以后你也省心。”
张杨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打上了大舅的主意。
当然这是好事,但他笑了笑,道:“你要是说真的,我替大舅感谢你。不过咱们提前讲好,这件事算在你头上,一切以你的名义,要是在屯子里跟人说起来,你记得,给大舅出钱扣暖棚的事与我和我爸妈没有任何关系。”
韩耀不解:“这是干嘛,我跟你们屯子无缘无故的,这么大情份算在你家头上,让乡亲邻居瞧着多好。”
张杨不知道怎么跟韩耀解释他们屯子、他们家里的个中关系,想了良久,叹气道:“这里面有些事你不知道……这么说吧,其实我大舅有几亩地,但是按一亩一百块钱租给我二姨家了。”
“一百?”韩耀皱眉,“谁定的价钱?”
张杨答道:“我二姨。”
“操!”韩耀听了当即觉得这简直是开玩笑,“打发叫花子也不带这样儿的,一百块钱!”
“没办法!”张杨说到这件事也是无可奈何,坐起身道:“大舅这人,用我们那边的话说就是没落了,惹不起二姨家,还得顾忌亲戚的关系。而且当年强迫租地的时候,我家也……很难,让二姨和二舅挤兑的搬了家,后来八五年我家生活好了,就去找二姨说这件事。我妈是大姐,长姐如母,好歹得听一听她的话,要么把地还给大舅,要么按当时的正常价钱租地。二姨表面答应了,可是逢到结账的月份就说欠着。欠了十多年,大舅忍着不计较,自家人之间,一旦闹大怕外人看笑话,脸面不好看,我妈想管都没处下手。”
“你以为我不想帮大舅么?这么些年怕的就是二姨和二舅家,他们从来心胸狭窄,一家从大到小全是自私货,愚昧愚蠢到根儿上了都。要是兄弟姐妹过的不好,他们当乐子看,伙同外人可劲儿欺负;兄弟姐妹过的好了,他们嫉妒,背后使坏。哥们儿你想想,咱们不提田地,哪怕我给大舅家盖一幢新房子,那两家都能闹翻天,要么搅和的我家不得安宁,直到我给他们也盖房,要不然就是想方设法把大舅的房子弄到手,不达目的不罢休。”
“要么咋说,‘跟不讲道理的说不通道理,跟不讲人话的说不通人话’,真的是没法相处。”
张杨回忆起从前,很是不悦,与韩耀面对面,掰着手指头细数:“咱们回家过年你也看见了,为了维持关系,少给我爹妈惹口角事端,我哪年不是亲自上门给送年礼,去晚了一刻,他们家我那些兄弟姐妹都来催,但是就这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从来没给我爹妈买过一分钱的东西。以前有一次我妈还挑理来着,结果马上二姨和二舅姆就闹开了,挨家挨户的诋毁我妈,让屯里看了大笑话。那次又正好生产队轮到我爸守夜看地,第二天那片大豆让人拔了一半,谁家的小王八犊子做的缺损事儿,咱心里能不清楚?可没当场抓住,没证据,能怨着谁去。”
韩耀默默听着,不禁蹙眉:“照你这么说还惹不起他们了?”
张杨忿忿的说:“以前不想把破亲戚这些破落勾当告诉你,所以没怎么提过,现在知道了吧。这两年他们老了,收敛了一点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