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韩耀点燃一根烟,心里对老董的说法很是怀疑。
其实韩耀的确跟不上形势,也是对于上学念书从来有很大偏见。毕竟文-革的疯狂几乎贯穿他的少年时代,也扭曲着他的思想。
张杨年轻时为了脱离农村,成为出息人,于是一门心思想考大学,披星戴月、吃苦受累的读书。奈何张杨时运不济,别人考上了大学,不说全都飞黄腾达,却到底有一个包一个,都成了出息人。唯独他们那两年的师范,不知道抽了啥子邪风,硬生生把他给耽误了。为此张杨恨了多久,心里这个结到现在依然咯噔着解不开。
然而韩耀不理解张杨怎么会有这种心情,这一切在他看来甚至没什么意义。
当年他也拼了命想上小学,洪辰也豁出去自个儿,想尽法子帮韩耀攒学费。可是等学上成了,看到和品到的却跟心里畅想的一点儿不一样。“上学”,就等于争别人的小人书,在野地烧耗崽子,石台上打乒乓球,分地干农活,写大字报。耗了十好几年,一根儿毛没学到,整天交着学费扯王八犊子。
他那前儿就寻思,上这么个破学有意思么?在学校浪费的青春太不值得。要不是那些年世道散乱,年轻人到底胆怯,他真就不管不顾出外闯荡了,学门手艺最起码能挣钱养活自己,能掌握一门赖以生存的营生。而念书的臭老九,除了多识几个字,屁都不值一个,根本不顶用。
老董鱼竿也不顾了,絮絮叨叨给他解释,“现在大学专业多,学啥的都有,并且非常系统非常到位,要不怎么说人是知识分子……”口干舌燥的讲了半天,仰头灌了口啤酒,看韩耀没吭声,当即明白了——刚才全是白磨叽,老韩不信。
的确,韩耀在旁边默默听着,唯一的念想就是——我怎么就不相信了,费劲八力考上大学,有人愿意去专门学个木匠?净他妈扯蛋。
韩耀捻灭烟头,含糊了句:“以后再说吧。”
老董拎着啤酒瓶脖子敲了敲后脖颈,朝天翻楞眼珠子,随后无奈道:“得,这么地,你现在领着你儿子,咱们去趟农大你就明白了。”
炎炎夏日,省城农业大学的中门前人声鼎沸,将这片地界显得格外燥热。
正是毕业季,学生们扛着行李包,拖着拉杆箱站在路旁等车,告别,还有不少人摆摊儿卖带不走的东西,毛衣夹克牛仔裤、脸盆搓板专业书,还有人卖玻璃鱼缸,两只半掌大的乌龟在鹅卵石上趴着,闹哄哄的农大整个成了一二手货交易市场。
张容早挣开了父亲的手,撒欢儿跑到人群中来回穿梭,在二手货摊前乱窜。
韩耀臂弯搭着外套,百无聊赖打量身旁走过的学生,霎地抬手拽住一个:“你们校长搁哪儿?”
学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老董:“……”
老董忙扯开韩耀的熊爪,赔着笑道歉,“认错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学生上下扫视两人,一头雾水的背着行李走了。
“不能这么问啊大兄弟!”老董着急的压低声音吼道。
韩耀蹙眉,“不先找校长怎么雇人?”
老董简直不知道该说他点儿啥好,将他随便扒拉倒一家摊位前,佯作挑选香皂盒,边和颜悦色道:“诶呦,这俩乌龟养活得,真不错。老韩,给你儿子买回去玩儿呗?要不放你公司养活着,招财进宝。”
练摊的小姑娘笑着说:“乌龟不要钱,白送,但是要拿走得保证能照顾好它们,养着玩儿我可不给。”
老董乐了:“那你心可挺善啊,跟送孩子似的还得找个好人家。”
“养了两年了,都有感情了。”小姑娘说着,食指与拇指相对,比划出个圆形,“刚买的时候,它俩才这么大,你看看现在,都快有半掌长了。要不是因为准备去美国,我说什么也得留着。”
老董点点头表示理解,忽然问:“正经挺厉害啊,还准备出国了?学哪个专业的?”
“英语。”小姑娘伸手去收别人给的钱,边答道。
老董略有些遗憾道:“英语……诶我说闺女,你认识学木材木料之类的学生么?”
姑娘看了他两眼,恍然大悟:“哦——你是来招人的吧。”
老董尴尬的笑了笑:”你要信得过我,乌龟我也帮你养活,成不?”
小姑娘也笑了,干脆利落的一指南边,“去那边儿看看吧,不知道你们具体要招哪方面的人,早晨我看见有不少土木工程和材料专业的在那儿练摊。”
老董立刻起身道:“谢谢啊闺女!”说罢回身对韩耀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耶”的手势。
韩耀若有所思,点点头,好像有些明白过劲儿了。
俩人往南边溜达,就见张容挤出人群,迎面朝他们跑来,兴冲冲的扯着韩耀往里走,“爸快走!我领你看好玩儿的!”
韩耀斥道:“你老子这边儿干正事呢。”腿却已经跟着孩子迈步了。
老董无所谓,按住张容的脑袋瓜揉,“走走走,领叔瞅瞅去。”
张容将他们连拉带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