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耀的地皮位于城郊开发园区,周围立着铁栅栏围子,办公楼伫立在朝向市区方向的街道一侧,工人们正在贴砖。张杨走到楼后放眼一望,发现后面竟还闲置着老大一片空地,至少有五垧,乍一看还以为是别人的地方,可铁栅栏确确实实把空地跟办公楼圈在了一起。
旷地上,大风呼啸而过,在耳边猎猎作响,张杨喊道:“这么大一块地全是你买的?”
韩耀额发凌乱,低沉的声音随风飘忽:“这个地段好,下手趁早不趁晚,买多了也不亏。而且哥琢磨着以后再干点儿别的营生,不能全指望在生产资料上,这块地早晚用得到。”
张杨一拍巴掌,啧道:“你不提我都忘了!就想跟你说这个问题来着。”
建材这玩意儿,谁都知道赚钱,既然你卖,那我也卖,有钱轮流赚——这条线上的生意就是这么堵车的。近年竞争愈演愈烈,省城还专门划出一块地方弄了个生产资料交易市场,原来韩耀开门市的六马路也演变成了建材一条街,清一色全在倒动那些货物。好在韩耀跟他们那种小打小闹的买卖不是一回事,甭管零售批发的,总要从韩耀他们这些上家处进货。
但是今天卖出去了,谁能保证明天也卖得出去?任何东西都有涨有跌,现在建材是火,以前冷的掉渣,逼得韩耀赔本买面子的那三五年,张杨可没忘。
不景气就像洪湖水,一波浪潮,说打过来就打过来,让你根本来不及跑。无论如何,这次不能指着一条道走。
“初步是这么个计划,具体干什么还没想好。”韩耀淡淡道,“这事儿不太好想。我想弄一个能保底的营生,最好是轻易赔不了钱。不能世道好赚双倍,世道差赔双倍,那样儿不如不要。”
这话在张杨脑子里过了个弯,哪有轻易不赔钱的营生啊?
俩人并肩在空地上信步走动,张杨思前想后,恍惚的盯着只来回跑的小野狗,道:“我合计吧,倒卖别人的东西不长久,自己研究出来、生产出来的东西能长久。就像钢铁厂,去厂子上货的人未必赚钱,但是只要社会上需要他们的钢,这个厂子运营起来就能盈利。咱们要不然也自己开发个什么东西?别家都没有,就咱有的那种。”
韩耀不置可否,哂道:“光想倒是挺轻松,再看吧。”
张杨:“做啥呢?要不咱做……豆腐串?想招儿把老韩头秘方弄过来,咱再改改,拿来做熟食,店名叫‘老韩叔’。”
韩耀:“……”
张杨喋喋不休,东一句西一句的,又说:“不然还做家具,自己研究款式?”
“家具……”韩耀眉心微动,若有所思,半晌摇头:“做不了,咱们不懂这方面,研究不出什么。算了,再看吧。”
张杨跟在韩耀身后,大致扫了一遍空地,同时闲得发慌畅想了一番假如将来做熟食加工厂,哪块地可以安置哪些东西之类。不知不觉,晌午已过。
待到日头偏西,张杨抬腕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儿子那边估计放学了,我七点有一场戏,接他去剧团听戏吧,完后咱仨在外头吃饭,开学第一天呐这可是。”
韩耀应了声好,垂眼端详张杨的手腕,嘴角含笑。
张杨放下袖口,眼睛看向别处,韩耀也没再说什么,两人上车驶向市区,一路无话。
天津路小学校门前,学生如同刚出壳的鸡崽儿,叽叽喳喳,欢快的飞奔出教室,大书包晃荡晃荡,一头扎进进自家爹妈的怀抱里。
张杨站在拥挤人潮中眺望,韩耀倚在校门边的收发室墙上,叼着烟打量从他身边走过的形形色-色,忽然在张杨小腿轻踢了下,示意他往左看。
张杨顺着他眼神瞅过去,见一小男孩茫然无措,不停转身四处看,可无论如何找不见爸爸妈妈。别的小孩都让父母牵着手领走了,小男孩眼泪吧嗒,嘴一瘪,嚎啕大哭。周遭路人纷纷看向那小孩,躲在收发室里直乐的一对夫妻赶紧跑出来,搂着儿子哄,边哄还边憋不住想笑,一家三口,爹妈前仰后合,孩子抽泣着抹眼泪,手牵手走了。
张杨凑在韩耀身侧,就着他的烟头火点燃嘴里的烟,俩人看那小男孩都觉得十分好笑,真忒有意思了。这时,远处教学楼的玻璃门里,张容颠儿颠儿跑了出来,小短腿倒动的飞快,直奔校门口。
俩爹对视一眼,同时猫腰窜进了收发室。
张容跑到门口,来来回回没找见韩耀。他想了想,两手抓紧门栏,脚踩在下面的横木上,居高眺望周围的大人,看了一遍又一遍。然而半天仍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张容有些黯然,跳下横木,仰着小脸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寻找。
俩人紧随其后,偷摸从收发室溜出来,韩耀低声道:“儿子挺坚强啊,一点儿要哭的意思都没有。”
张杨借着路人的遮挡慢慢靠近,道:“再看看。”
小张容找了两圈,甚至看了自行车棚,还壮胆推开小卖店的门探头张望,到处没有粑粑也没有爸,孩子眼眶红了。他吸了吸鼻子,呆呆站在路口,五分钟后,忽然脖子一梗嘴一横。
张杨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