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儿是黑蛋的忧伤)
我祖母凤儿叫醒了我,又连连叫唤狗蛋。
狗蛋睡在沙发床上闷哼,有一声没一声的,眼皮动也不动,凤儿笑了我也觉得可乐。凤儿坐到狗蛋床边,拉着把狗蛋抱起来,她抚弄狗蛋,狗蛋张开了眼。
狗蛋说:“早上好。”
凤儿笑骂说:“好你奶奶的脚,起来穿好衣服,叠被子。”
狗蛋眼神儿空洞,眼皮一耷拉,睡意又卷土重来了,凤儿用力摇动了一下,狗蛋睁大眼了,一忽坐了起来,又跪到床上去,手忙脚乱地叠被子,凤儿说他:“先穿好衣裳。”我看着发笑。
我问凤儿,“八点才回来,那么晚。”
凤儿:“出外总能碰上熟人,人家都热情邀请呢,有的不好意思推辞。在西安多待了。你昨晚几点回来的,挣了多少钱,你也认识那家儿人呀。”
我:“你也去看了啊。二百红包。我林刚叔叫我去的,我……见过那几个在民乐园一起跳广场舞,有我小奶奶,也有新郎的妈妈,昨天让她们表演,跳什么曲子我就唱什么歌。”
凤儿笑问:“黑蛋折腾的那个饭店怎么了,我还没有来得及祝贺呢。”
我说:“有人愿意出钱就把转让了。让黑蛋开着的话,也赔不了,一月也能赚个几千的,然后,可能就把黑蛋束缚住了。饭店琐碎事儿繁多,多得超出黑蛋的想象,黑蛋体验到了纠缠,狼狈不堪于是当即立断了。黑蛋心里挺烦的,玉米不贵,好枣和去年一样不好卖,客商不多还只收烂枣。今天我到河津会几个朋友,然后去属市待半天,晚上就去榆次。我包销黑蛋一千斤枣儿,我四爷的皮卡,今天去太原拉挖机钻头,正好把枣儿捎托上。”
凤儿说:“今年的果类,行情都不赖么,你四爷也不把蜜枣来做。黑蛋把硬枣卖了四千五千斤,在咱超市卖的都脱销了。”
我:“一斤才卖五块,让黑蛋心疼死了。”
凤儿:“他心疼什么呀?还能和那几年比啊,不少人家,把去年的好枣都放到现在了。早知道他心疼,咱就去卖别人家的枣儿了。去年还给他销了两千斤干枣呢,他是不是也觉得亏了,又犟又倔,性格随了谁了就。黑蛋爷爷奶奶为他受了多少苦,地里的活儿他才能干几天哪,难怪慧儿说,黑蛋不知道感恩呢。真是的,稷山枣儿多的是,眼看成了狗屎了都。”
我:“我替黑蛋心疼呢。一万斤好枣,放在前几年就是二十万呢。”
凤儿:“和前几年比什么比,黑蛋爸爸在前年,还是大前年?卖了北京的一套房子,放到现在,就能少卖两百万。房子能放一百年,枣儿能存放多久,还年年儿生年年儿产的。黑蛋今年就能干出一万斤呀。”
我:“他能干的,把他丈人家的枣树也包了么。”
凤儿:“东关的枣儿,哪能和城西的比。能透了能的。”
我拿出特制的一套坎肩,给凤儿穿上一件,前襟的图案是中国风,背后的画面儿卡通。这成系列的一套坎肩,包含三件,除了颜色不同,质地也稍有差别,最大的看点是每件后背上的漫画儿,三件不同,一幅威斯熊甩竹杆打枣儿,一幅小米鼠飞扑克打枣,一幅愤怒的小鸡打枣儿。我把一件一件展示给祖母看,狗蛋给自己套上了“小米鼠打枣”的体恤,争着让凤儿瞅他。
我说:“我想印上‘黑蛋枣儿'几个字,黑蛋不要。”
祖母:“芝儿帮你做的这呀,你又折腾芝儿。”
我把一个纸袋给狗蛋,说,“里面有五件T恤,三个马甲。马甲是给你外婆的,T恤衫,你想送谁就送谁。记住,谁穿上了,都要给黑蛋做宣传,都要喊一句口号,‘黑蛋的枣,肉儿厚核儿小,又大又甜又好咬,耶。'你喊一遍。”狗蛋喊了一遍。
我说:“奶奶,你也喊一遍,必须的必须的。‘黑蛋的枣,肉儿厚核儿小,又大又甜又好咬,耶。'说嘛,狗蛋看着你呢。”
凤儿道:"坏蛋的枣,又大又甜又好咬,耶,耶个屁。”掩面呵呵笑。
狗蛋提起袋子,说:“我回家了。”
凤儿追着叫:“喂,不洗脸不吃饭啦。”越叫越远叫不住。
凤儿追到屋外止步了,看着狗蛋下楼又招手说拜拜。
凤儿道:“和你小时候一个样儿。”
我把黑蛋十块一斤的枣,买下一千斤,一箱分装五斤共计二百箱。
我付钱,我五老爷说:“不要这一万,给八千就行了。批发呢。”
我说:“我黑蛋叔会给我回扣的,多多少少都不用你管。我今天去河津见几个朋友,特级的好枣拿五件,硬枣还有么也给我拿五件,这些就不给钱了。”
我小爷吉民说:“你在榆次也有朋友,硬栆不能放久了,过了节更不好销了,也没有时间烘。剩下这十几箱,都带太原送朋友去。”
我五老奶奶也说:“带去吧带去吧,鲜枣该卖的都卖了,卖不掉的谁吃呢。黑蛋也说了,你走的时候多给你多带些枣,你给他开了几天饭店,顶工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