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孤独感是怎样炼成的)
还记得前面提到过的那位老马老师么。老马老师曾经批评"我和黑蛋",说我俩是一对儿是"下角料",我当时听成了"瞎搅和",一样莫明其妙。我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就当默然认领接受了,黑蛋却忍不住嘻嘻嘻发笑,我受了感染,才咧嘴笑开了,于是,马老又说我俩,"皮比鳄鱼还厚,心比天地还大。"这话说的,有表示"服了you们"的意味。
过了几年,老马老师去逝了,我家人受了邀请,去那村参加葬礼。凤儿喊我同去,我不乐意去,黑蛋也不随慧儿去,三嘎跟去了去悼念。没有收到请帖的好些大人,做过老马的学生的那些大人,都去那村埋人了,月明也去了。
黑蛋和我在一起。黑蛋回忆老马老师,他问我:"你记得不记得,有一次放学,咱俩一出校门就跑开了,让马老师逮了现形,把咱俩在学校门口罚站。我肚子饿的咕咕叫,老马还故意挑逗,说'下饺子咾'。"我回想了一下,也许黑蛋的听力是正确的。我当时听成"瞎搅和",是因为我俩搞乱了排队,而安顺爹刚好路过,他没有看见我和黑蛋犯下的错误,他把老马的骂人的比喻听成了"下角料",安顺爹不仅是过来人,而且还干过木匠。
黑蛋长知识了,会和我分享。有一次,黑蛋从网上得知,最早的有声电影是用磁碟配音的。黑蛋感叹道:"演一遍电影,要摔碎多少碟子呀。原来不光是妲己妹喜褒娰爱听那声。"我以为黑蛋装傻逗我,我就说"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过了几天,黑蛋又向我纠正错误,他说网上错把"滋碟"写成了"瓷碟"。黑蛋看见"瓷碟配音",竟然联想到了妲己,这神来之笔也太烧脑了。
我和黑蛋同样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显而易见的,只是我一直视而不见罢了。我十几岁时,意识到了我这方面的天资超凡,可是,我依然如故地漠视,就象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一样,我以为老天爷把我生成这样,也是有打算的。"上帝打开一扇窗,也许是先关上了门。"我信这个,反正老天爷不会白给,谁知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或者驱使我去干什么出力而不讨好的事情。
家长们根据自己的人生经验,早就断定了,我和黑蛋都会出落一副明星脸的,根据判断,他们就趁早规划我们的人生。我上过的培训班多不胜数。黑蛋妈妈在黑蛋出生一周之后,就把黑蛋托付出去了,若干年回过头来,却只盯着黑蛋的牙齿,不允许在家里放糖,严格控制黑蛋摄取甜食。
我进美术班的时候已经有些基础了,刘老师问我为什么学绘画,看来装聋作哑应付不过的,我就说:"为了……赚钱。",刘老师又问:"如何赚钱。",我说:"你怎么赚,我就怎么赚。",黑蛋的方法和我不一样,他回答说:"画棺材能挣钱。给我老爷画棺材的那个人,三天挣了一千多。"刘老师愕然一笑,说:"值得,一千多就很多。"
关于容貌的论语。凤儿说:"丑孩子会变俊,俊孩子会变丑。有的人年轻时不好看,中年后越变越耐看。谁知道为什么了。反正将来什么样儿,永远不会知道。"凤儿说这样一番话,是因为她母亲当面夸了我。对于外形的称道,我长时期不怀好感,别人或出于礼貌,有时还暗示我学习成绩不行。反正自己长什么样自己又看不见,照镜子也是担心有碍别人的观赡,这个逻辑观点出自吴秋芳老师之口。
孤独感始于何时。学校武术队成立几月就解散了,那时忽然间的感觉就是失落,仿佛没有奔头了。再没有孩子玩弹子了,我兜里还老揣着几颗。家人联防,不让上网玩游戏。请各种各样家教,把管理孩子外包了。貌似把羊儿从大草原上往圈里赶,我和黑蛋属于不大合群儿的两只。
在培训班的纯快乐时光能有三年,渐渐又醒悟了,意识到将来考上大学才是正经的光荣,甚至和孝顺还沾上边儿了,学文化课便完全自觉也自勉起来。背书成瘾,也许也是孤独的一种体现形式。学美术入迷学音乐也入迷,没有什么梦想,就是兴趣和强迫症长期交互作用,共同导致了严重的"依赖症"。
初一寒假严重感冒了一次,躺了几天康复了,就到了过年的时候。我穿着羽绒服,骑上摩托载着娟儿去了外婆家。娟儿奶奶正在生病,这姥姥夸我的长相,她说:"将来会是什么样儿呢。瞳仁儿又大又黑又亮,这个不会变,鼻梁儿高高的直直的,这个也不会变。白净也不会变黑。大了会是啥样儿哩,我还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
娟儿抹眼泪。我在那一刻,直觉得将来考不上大学,将是多么的可耻。
从小到大,黑蛋是我最忠实的伙伴,由于年龄比我大一岁半,又长我一辈儿,黑蛋自觉有呵护我的责任和义务;他也挺累的,一边要做表率,一边还要谆谆教导我。我的不要脸都是向黑蛋学的,我十岁的时候,他就和我探讨爱情了,黑蛋说:"真正的帅,是没有人夸的,谁会对周润发说'你真帅'。有人夸你帅,那是因为你不够帅。丑人娶一个美老婆,那才叫本事呢;帅人娶一个丑老婆,那才叫丢人呢。无招胜有招,忘掉自己长什么样儿,才能心剑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