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瞬间,曹蹇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移开视线,表情有些萧索,又有些无奈。
在很多人眼里,皇权就好比上天,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这个观点是有道理的,但并完全正确,做官的人,尤其是做了很多年的官,像曹蹇这样的老人,心里很明白,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是世俗。
所谓世俗便是普世价值观,这是一条等同于天道的法则,谁也无法跳出,即便是皇帝,也不能。
曹蹇一直谨记着这条世俗法则,即便他有再大的本事,再高明的手段,也不敢逾越,因为他知道,谁要是想挑战这条法则,谁就是与全天下作对,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宰相党,太后党,你死我活,世族,寒族,矛盾日渐尖锐,臣子与皇帝之间的博弈,也从来没有停止过,朝野之中,暗流涌动,为了名与利,大家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家族荣光,甚至可以铤而走险,举兵造反。
成功者,荣光加身,万人敬仰,失败者,身死族灭,坠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成功者在成功后,洋洋得意一会后又有下一个目标,失败者,虽然不甘,虽然悔恨,即便已经于事无补,但也要自寻出路,求得一线生机。
朝登金銮殿,夕入苦牢泉,盛衰荣辱,变幻莫测,纵观之,可悲可叹,回过头看,又有些滑稽荒诞。虽道命运无常,可这些无一不都在世俗划定的圈子之中,大家都遵守着游戏规则。
然而,就在刚才,曹蹇从刘邦的眼睛里,却看到了一种桀骜不驯的野心,他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或者说,他想主宰世俗!
古往今来,纵观史书,从无一人做到!
曹蹇有些疲倦地抬了抬眼皮,低声道:“陛下可知夏启否?”刘邦对他问的这个问题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照实说“自然知道,国公何意?”
“陛下既知启,想必也知道太康失国吧?”
刘邦点点头,他来这里后,看的最多的就是历朝历代的史书,太康失国这样的大事记,他又怎会不知。
据说,舜临死前,在部落中找了一个有才能的人继承他的王位——伯益,舜的儿子夏启不满,在舜死后,没多久,就发动政变,杀了伯益,自此开始了‘家天下’的历史。
夏启虽然夺位成功,但在王位上只待了短短九年时间,就一命呜呼,夏启的死因,虽对外说是病逝,但事实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扑朔迷离。
启死后,他的儿子太康继位,因为太康荒淫无道,执政权又被有穷氏的首领后羿夺去。
这个故事一直被历朝历代的皇帝作为反面案例,警示继承人,曹蹇说这事是什么意思?和他今天来的目的有关系?刘邦心中微微一沉,思索道。
曹蹇仰头长出了一口气,一脸沧桑道:“三皇治世,五帝并伦,黄帝、颛顼、帝喾、尧、舜,均是禅让,他们在位时,无一不是太平盛世,夏启冒天下之大不韪,兵变称王,结果呢,后羿起兵,太康失国,社稷沦丧,生灵涂炭啊。”
刘邦不置可否,‘家天下’的出现,本就是大势所趋,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必然,奴隶制取代了原始部落制,明确了社会分工,就整个历史而言,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
但在这个时代,在人们的心里,夏启绝对是一个反面人物。
“这个时候提夏启,不会是在暗示我,不要学夏启,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刘邦心道,心思斗转之间,他决定假装听不懂。
看着刘邦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有些迷茫的表情,曹蹇又问:“陛下以为始皇帝如何?”
“千古一帝,君之楷模。”
“是啊,横扫**,统一天下,自言皇帝,开千古之先河,千古一帝,君之楷模,倒也中肯,只是,陛下,您知道,始皇帝在统一六国后,为什么再没有半点作为呢?”
刘邦没有说话,等待他的下文。
曹蹇自嘲一笑“因为他不敢啊。”刘邦乐了“还有他不敢的?”曹蹇郑重地点头“有!”
“天下初定,人心不稳,秦多年征战,即便有无敌之师,民生也早已凋敝,遑论,六国虽灭,然六国之人尚在,试问,如此之时,始皇帝还一意孤行,推行秦之理念,后果将如何?”
刘邦眼神骤冷,他现在有点明白,这老家伙说这么多的用意了。
曹蹇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道:“身死,社稷分!”他的声音虽然小,但听在刘邦耳中,无异于惊雷一般。
这个世界的历史和前世有点不同,转折点就在秦始皇,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秦始皇灭掉六国后,便采取了‘消极’的政策。
不但没有对六国余孽赶尽杀绝,反而尽力招安,安抚六国百姓,与此同时,刻意削弱法家的力量,抬高儒家的影响力,对于一些浩大的工程也在尽量控制,恢复经济生产。
这样做的结果便是,社会矛盾逐渐缓和,秦帝国也一步步走上正轨,开始了她从新生到壮大,再到衰败的道路。
所以,在这个世界,基本上不存在‘暴秦’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