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面上沉思,并未说话,殿中一时寂静。
过了片刻,皇上才说道:“依卿之言,当如何处置此事?”
“与其强行将世子留在京师,心生戒备,倒不如任由他回到淮南。陛下若是心中有疑虑,派遣心腹之人一同前往淮南封地便是了。”沈天殊仍是不卑不亢,脸上淡定的神色,任是谁也看不出他正在算计的人,是他的同胞兄长。
兄弟之间,已淡漠至此,缘因一人。
皇上虽面上一副希望兄弟二人和好如初的样子,实际上沈天殊却清楚,他如果真的和沈桓兄友弟恭,怕是也走到头了。到时候,被皇上戒备的人就不是沈桓,而是他了。抑或者,手中没有兵权的他根本不需要戒备,轻而易举便能除去。
这就是此时的他与沈桓之间的差距,沈桓天生便可手掌权柄,而他则做了多年质子,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他不在意兵权,不在意世袭王位,却无法不在意,被他抢走的那个人。
沈天殊眼中恰如其分地流露出了一丝对于沈桓的恨意,且正好被皇上捕捉到。
“心腹之人……”皇上玩味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片刻后看向沈天殊:“爱卿可是值得朕信任之人?”
并未直接应答,沈天殊反而提起了梁渊:“臣前日在聚仙楼碰上了魏王,听说他上一桩差使为陛下办的极好。”
闻弦歌而知雅意。
又是片刻寂静之后,皇上扬声说道:“爱卿在京中为朕办差是忠国,朕心甚悦,只是到底你在京师耽搁已久,也该回淮南为你父王解忧了。到底是亲兄弟,待淮南王世子返回淮南之际,你与他一并回去吧,也让你父王母妃开心一番。”
沈天殊应下,之后皇上便称疲惫,令他告退了。
出殿门之时,沈天殊恰好听到了皇上吩咐高公公的声音:“派人,宣魏王。”
回到廉郡王府之后,沈天殊先召了宗仝等人,将圣人的旨意与他们说了。待众人退去之后,他便换了身衣服,在花厅等着梁渊前来。
堪堪过了一刻钟,梁渊便来了。
“我说你也真是的,自己回淮南那个偏僻地方也就算了,偏偏还要把爷也拉上。”仍然是一身蓝袍意态风流,梁渊半分没有刚面过圣的样子,倒似是刚从风流乡中回来一般,一见到沈天殊,开口就是抱怨。
手中仍然拿着万年不舍得丢下的扇子,只是这次换成了一把水墨扇。
“我和沈桓都回了淮南,你当真要一人留在京都,不嫌无趣?”沈天殊显然极其了解他的性子,一句话便让梁渊剩下的抱怨都咽了回去。
“行了行了,都已经被你拉上了贼船,哪还下得去。”梁渊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只目光看到花厅挂着的那副山水图时,蓦然想起了一个人。
打趣玩味都被收起,他在沈天殊旁边坐下,问道:“那个叫展玉的小姑娘,你打算怎么处置?留在京师?”
沈天殊曲指轻敲着桌面,脸上神色不明。
待梁渊离去之后,沈天殊吩咐厨房,晚间将饭摆在花厅,不必分开送到静澜苑了。于是,静澜苑内坐等投食的某人,就在饥肠辘辘中循着香味到了花厅。
沈天殊一向不是奢靡铺张的人,仆随主志,廉郡王府内虽说不上十分节俭,但是素来不会浪费。因此,展玉看到花厅那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时,还当沈天殊是要待客,却没想到最终只有他们两个人。
展玉心中有些心虚,难不成沈天殊是打算把她赶出王府,最后吃一顿散伙饭?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展玉和沈天殊围着一桌子的菜坐下,展玉却始终抬头看着沈天殊的脸色,并未动筷子。
沈天殊见她盯着自己的脸,疑惑道:“我的脸上有吃的?”
和展玉相处了些时日,他大致上对展玉的性情都了解了许多。譬如,她很好养活,吃饭不挑,不管多郁闷的心情,看见美食顿时能把一切烦恼抛之脑后。
倒是第一次,她看着一桌子的菜都无动于衷的。
展玉见他的神情,似乎并不像是吃散伙饭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举箸欲向美食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