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来说一点开心的事吧。比如说,跟着梭林的脚步,去看一看巨械座的美。
梭林成为领航员三年,来巨械γ不过3次。虽然不影响工作的开展,想想却也十分遗憾。这次来到巨械γ,当然不能错过这个观赏美景的好机会。——你可别说金属的星座没有什么美景。那不过是旧的审美观;新时代的人要有新的美学观念。金属的美学,是一种暴力美学。
暴力!暴力在那一片黑暗。行走在巨械γ的最深处,周围简直黑得暴力。不用问什么白天和夜晚了,一睁眼总不是白天,一闭眼就成个美妙的夜晚。偶尔远方会有一部升降梯掠过,它的光芒闪作暗夜里的萤火。
就乘一部亮着灯光的升降梯,到看得见星空的浅表地带去吧:你不妨去巨野港。去巨械座最大的港口!每天有成千上万的救生舱往返其间。就单是想一想,在什么都缺、什么都不能用的巨械座,竟然能找出九百三十余艘大大小小的救生舱!它们或是带着巨械β那种战伤般的即视感,或是还残留着巨械δ的微生物群落,风格不同却并肩往返于四颗恒星之间,一天都能来回数次。你若再想想在这空绝的宇宙深处,我们竟能如此不易地取得星际航行所需的大量能源,你还能不感叹造化的匠心独运么?
那些整装待发的,最常见的是要把含水的废物、废液连同新鲜的食物带到巨械β;那些远道而来的,多半又是从巨械β运来干净的水和少量脱水废物。但也有一支稍显笨拙的小分队,正要往巨械δ去。它们是新近才发展起来的,确切地说,是昨天晚些时候的一次紧急会议之后才发展起来的。它们去的时候装着有机废物,回的时候就要带着粉末状干燥的无机物了。这一道航线尤其有着肃杀的气势,那些本还保留着生命的外形、或仿佛蕴藏着生命之可能的有机物,那些狰狞和凌乱的奇异形态,都会在回程时变得平和、均匀。——这不是哲学?这不是比燃灯事件更其哲学么?恨无一个闲人与我同说罢了。
跟着一舱无机废物往里走去,就看看这化腐朽为神奇的过程吧。其实焚化工厂的关闭倒使得巨械γ更加纯粹了:焚化工厂所从事的是破坏,是熵增过程;而除它以外,无论是无机物再生工厂、换气走廊、食物出口终端、能量中继中心还是交通管道局,甚至其他小机构,它们无不是在帮助生命力和秩序的创造与维持。我们甚至有一点感谢焚化工厂的关闭,这让巨械γ显得更加年轻。
无机物再生工厂,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提到它了。再生工厂就在焚化工厂旁边,但和焚化工厂不同的是,焚化工厂只有一个炉膛,而再生工厂有好几百个方形斗状的进料口,和进料口旁的投料工人一起看过去,那阵势壮观到不可言说。进料口又通过复杂的管道连接在一起,就像藤本植物在春天里开的一团繁花。这一刻,机械也仿佛具有了自己的生命力。——不,不是仿佛,谁说机械没有生命力呢?没有生命力,怎么会那么壮阔,那么美?
再生工厂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机构,且不说投料工人、维修工程师、帆板(负责向反应堆手工施加电磁能的人)这些庞大队伍,就是负责工作分配的一个小组也有焚化工厂原来的大半个班组那么多人。他们总是穿戴整洁,愉快而心无旁骛地工作着,而且任劳任怨。这些优良特质,都是焚化工厂原先缺少的。
无机物沿着一条巨大的管道向恒星深处涌动,若是贴着管壁,你定会为那惊心动魄的声音所震撼。间或能遇到塞子,即用手封堵漏洞的人。他们一个比一个心灵手巧,随手捡几片不算太大的金属板,就能阻拦管道中的物质溢出。金属板消耗得快,没一会儿就磨成小片,手也磨得生疼;但他们也顾不上休息,马上换了新的薄板,又投入了劳作。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真正发生假光和反应的那一段了。那儿也有再生工厂的一些人(主要是帆板),但更多的是换气走廊占据了你的注意力。它沿着管道分布,绵延到望不到头的远方,几条透明的气槽螺旋着将那段管道整个包裹起来,仿佛连管道都是水晶材质做的。如果日后要发展旅游业,这里必定是首批热门景点之一。
一堆一堆储气罐像流水线似的流过来。工人将气体全部充入一段气槽中,然后吸出新鲜的氧气;待气槽中的含氧量降到一定的值,则改用另一段气槽,让这一段得到休息。神奇的化学反应就在这段管道里悄悄地发生着,虽然看不见,却能闻得见——换气走廊的工作决定了所有人呼吸到的空气是否新鲜,这个机构的工作真是光荣而艰巨。
食物出口终端就有意思了,它们分布在巨械座的许多不同角落,并且不是由一个机构,而是由几个大机构和无数个彼此竞争的小机构所分别掌握的。当你饿了,就可以随便找到一处终端,随便地吃起来。终端机构之间是通过流量竞争的。因为不能浪费,所以每天的食物流量配给总会根据前段时间的食物残余量进行调整,这样有些卖得少剩得多的终端机构就会逐渐走到没有任何配给的地步,从而倒闭。别小看这样一个简单的机制!在巨械座,就连这样简单的经济竞争机制也是经过了长期的试验才得以推广开的。小小的终端里,凝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