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掌柜看何娘子双目无神脸色泛白,知道自己说话太急吓到她了,赶忙安慰:“就站了一下也不怕的,以后不要去就好了。这背街都是些酒铺粮店,你来这里做什么?”这话正好触到了何娘子的心事,她赶紧问道:“大叔,你知道定缘店开在哪里吗?我找了好久,都没找见。”谁知听到“定缘店”三个字,瘦高掌柜一下沉了脸:“你这个小姑娘,问那个骗子窝,混蛋巢穴干嘛?”何娘子听这话,貌似有些故事在里头,歪头问:“大叔你怎么这样说?”瘦高掌柜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抻着脖子扬声说:“那个定缘店,表面上打着合婚的旗号,其实干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哼,那合婚说不准也是骗些痴男怨女的缠头,他哪里就算的那么准了!还真自以为是神仙下凡不成!”说道最后竟是扯着嗓子喊了。何娘子听的火气“噌”的就窜上来了,心说:“好你个遭瘟的定缘店,原来真是个骗子,这下有人证在此看你怎么赖过去!”于是气哄哄的说道:“大叔,我找定缘店只因为他合错了我的姻缘,害的我没法子成婚,来这里是要找他算账的!”
瘦高掌柜听这话,一下眉开眼笑起来:“嚯嚯,他家终于有烂账上门了,好事,好事。”说着,伸手点着前方幸灾乐祸的笑道:“别找了,就在你身后呢,快去快去!”何娘子回头时,恰有风扬起,少不得把地上的碎沙破纸吹了起来。她眯起眼睛,瞧见后面那家店门旁边正歪斜的竖着根一人高的木棍,上面挂着一条长方形的旗子,此时被风吹开,正是红底黄字的“定缘店”无疑。真是踏破铁鞋,冤家就在不远处,何娘子冷眼觑着心绪翻腾,恨不得立刻拆了他的门店,踩碎掌柜的骨头。咬牙切齿中,正踏着步子往前迈,却听到瘦高掌柜在后面小声咒骂:“今天是出不得门了,晦气,晦气!”边说边将刮到身上的纸钱扫了下去,然后愤懑的跺着脚回店里了。何娘子低头一看,原来街上被撒了好多纸钱,想必之前应该有送殡的队伍经过。她还是有些忌讳,刻意避开了纸钱冲到定缘店店前。
待站到门口,便叉腰喊着:“定缘店的,你们给我出来!姑奶奶今天跟你们没完!”然而,店里死一般的肃静,耳边只能听到旗子猎猎作响,仿佛嘲讽一般。如此这样喊了两三遍,仍没人出来,把何娘子气的火冒三丈,踹着门坎就进到店里了。这时她也是气红了眼,气蒙了神志,店里摆的四张桌子、八条长凳被她掀的掀,蹬的蹬,全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她却不过瘾,连着柜上也乒乒乓乓砸了个痛快。眼睛也不瞧,什么顺手拿什么,拿到手里就往地上掼。一时间,定缘店内稀里哗啦、乌烟瘴气,店外风声渐大也是鬼哭狼嚎一般的动静,正与屋里遥遥呼应。
何娘子正砸的高兴,忽听门帘后面传来男人尖着嗓子的叫喊:“哪个不长眼的在店里捣乱!阿陌,去看看!要是刚才那个不知死活的,干脆抓了扔在杀生湖里,让他知道知道厉害!”然后就听“蹬蹬蹬”有人一阵小跑,接着帘子“刷”的一下就被撩开了。进来的是个小伙计打扮的年轻男子,应该就是那个“阿陌”。何娘子手里还拿着一个墨色的小瓦坛子,刚刚举过头顶,见到来人也没多想,使了十二分力气就抡了过去。那坛子离着小伙计老远便掉在地上炸开了,就听阿陌颤巍巍的喊道:“掌柜的!不好了,最后一坛芙蕖酿没啦!”他想了一下,又赶紧接着喊“不止芙蕖酿,春阳散也没……不对,碎啦!你快出来吧!”门帘后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喊道:“你是死的!还不拦住了!”阿陌委屈的转头喊道:“是人,是人!动不得手!”这一问一答喊得何娘子有些晕乎,她也顾不得那些了,疯疯癫癫的怒道:“你个遭瘟的掌柜,给我滚出来!我来找你算账的!出来!出来!出来!”她连喊了三个“出来”,才见门帘一动,一个身材单薄的男子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
那个男子眼睛瞄都没瞄一眼店里的狼狈,倒是盯着何娘子看了半晌,然后拉长音“哦”了一声,侧头举起右手掐算起来。何娘子本以为定缘店的掌柜一定是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没想到却是个弱不禁风的娘娘腔。说他“娘娘腔”,只因一个大男人竟然穿了件桃粉的衫子,还是件过膝的排穗长衫,外面套着一层敞襟的蝉翼白纱罩衣,偏黄的头发松松散散的绑在脑后。“哪里像个男子汉的样子!”何娘子在心中啐道。
“我说,这位小娘子,你砸了我的店,为的是哪般啊?”定缘店掌柜慢悠悠的说,并不动声色的将旁边的阿陌拉到身前。
“你个骗子!毁我姻缘,还好意思问我为的哪般?”何娘子啐了一口,接着说:“你还要脸不要!”
掌柜掸了掸袖子本想坐下,却找不到一个立着的凳子,顿时有些恼了,语气不善的说道:“我只管合婚出判书,何来毁你姻缘一说?凡事得讲个证据。府衙老爷判案还有三四个证人,一两封状纸呢。你这倒好,言三不言四的先砸了个干净。”何娘子挽了袖子,用脚尖拨开前面的杂物,“噌噌”几步走到他们面前,指着鼻子骂到:“证人我当然有,对面酒铺掌柜就说你是个贼人,专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合出来的婚书都是骗人的,就为赚些缠头。”说着便红了眼睛,“我和田家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