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嘉议事殿
时间已是深秋,北地的代郡向来寒风来得早,寒风在宫殿的回廊里穿梭,发出阵阵呜咽之声,像是在哭泣。地上的树叶被寒风卷起,随后又飘落,再卷起,树叶就这样在寒风中飘荡着,总落不了个实处,就像一直以来的代郡,终日担惊受怕,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让代郡的人坐卧不安。
大殿内,代王嘉一脸愁闷地端坐在王座上,他年岁虽不足三十,可命运多舛的他每日都在担心着赵国,多愁催人老,他鬓角的黑发都有些泛白了,他那双坚毅的双眼正瞅着下面的群臣们。
文武大臣们正在商议如何击退即将来犯的秦军,文臣们大多沉默,或者低声叹气,对待没有希望的战争,他们向来如此。武将之中也有不少胆怯的,他们大都低头不语,可也有几个欲杀身成仁的,而在燕赵之地从不缺此种悲歌之士,其中的代表就是乐藉、乐靳父子,以及墨肜。
乐藉五十出头,是代郡的上将军,儿子乐靳年近三十,是先锋官,两人分别是乐毅的孙子和曾孙。乐毅是魏国将领乐羊的后裔,曾辅佐燕昭王振兴燕国,拜燕国上将军,受封昌国君。公元前284年,乐毅统帅五国联军攻打齐国,连下70余城,除了即墨,几乎占了齐国全境,报了强齐伐燕之仇。后因受燕惠王猜忌,投奔赵国,也致使灭齐大业功亏一篑,最后被田丹复了国。燕惠王后悔不迭,想请回乐毅,乐毅却以伍子胥“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的历史教训申明自己不为昏主效愚忠,不学冤鬼屈死,故而拒绝了燕惠王。最后,乐毅死在了赵国,其子孙也一直为赵国效力。
乐靳长得膀大腰圆,身上一股子冲劲,战场上有万夫不当之勇,平常做其他事也总不甘于人后。代王嘉让群臣议论退敌之策,话音还未落,乐靳就急着请缨说:“大王,臣愿意率精兵五千,趁秦军远道而来,立脚未稳之际,前去劫营,给秦军来一个下马威。这在兵法上叫‘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赵王嘉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对他的勇气很是欣赏,大难临头,正需要这种士气。
公子成蟜也在廷议现场,他已是年近四十的人了,当年的年轻气盛在他身上早就不见了踪影,转而变得非常成熟稳重。他对乐靳的提议并不赞成,于是他进言道:“大王,秦军虽是远道而来,然则刚破了燕军,士气正盛,若主动迎战,恐怕吃亏。另外王贲师承白起、王翦,精通兵法,恐怕偷袭不成反折损了自己的兵力,不如先以守代攻,以待时机反攻……”
“住口,休得长秦军威风,灭我赵国士气!”乐靳不等成蟜说完,就忍不住叫嚣起来。他接着说:“过去几年,我军与秦军交战多次,终究还是我军胜得多,秦军一直亡我之心不死,不也没奈我们如何吗?”说完,他一脸不服气地看着成蟜,有事实胜于雄辩之意。
成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了压火气,冷静地说:“兵法有云‘此一时彼一时’,过往秦军并没有全力与我军交战,而是将重兵都放在魏、楚、燕三国身上,所以我国得以残喘,如今三国皆亡,齐国又一直置身事外,故秦军得以全力攻击我国,此时投入的兵力与过往不可同日而语。”
乐靳还是不服气,气呼呼地反问成蟜:“依你说,我赵国必败无疑喽?”
成蟜听问紧闭双唇低下了头,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每次的答案总不容乐观,他虽不是悲观主义者,可对眼下形势的基本判断力还是有的。
成蟜的不言语其实是给了乐靳无言的回答,乐靳生平最讨厌没骨气说丧气话的人了,尤其这人还是个秦人。他鄙夷地看着成蟜,略带讽刺地说:“既然秦军如此之强,公子为何还赖在我赵国?难道是想劝代王投降不成?”
乐靳的话夹枪带棒,让成蟜听了很不舒服,不过他确是向来听习惯的。几十年来,秦赵之间的战争无数,虽然赵国在廉颇、李牧等将军的带领下也赢过秦军,不过就损失而言,赵国要大得多,因为战场几乎都在赵国,而单就长平一战,就让赵国的年轻人折损了大半。前几年,秦军攻占邯郸后,秦王嬴政为报当年的邯郸之辱,竟在邯郸大开杀戒,邯郸血流成河。因此赵人对秦人的怨恨可以说是深入骨髓,所以就不难想象成蟜作为一个秦人,还是秦王嬴政的弟弟,在赵国该是怎样的处境了,要不是他娶了代王嘉的姐姐,是代王嘉的姐夫,恐怕早就被处以极刑或暗杀了。
成蟜脸涨得通红,激愤地说:“我自从入赵的那一日,便早将自己当成了赵人,我誓与赵国共存亡!”成蟜的话确实出于真心,因为他回不了秦国,回去就意味着被杀,而如今他也没地方去了。
代王嘉此时正要团结所有人,当然不愿意看到内讧,他一脸不悦地说:“如今大敌当前,岂是互相猜忌之时。公子成蟜自入赵后就一直陪在寡人左右,其对赵国之感情,毋庸置疑,诸位爱卿还是先放下成见,商讨应敌之策吧。”说完,他看了看乐靳和成蟜两人,两人皆低头不再言语。
这时,乐靳的父亲乐藉站了出来,乐藉之前曾是邯郸的守将,城破时,跟儿子护送代王到了代城,不过走时匆忙,家眷都陷在了邯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