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见城下起了小雨,勉强让竹中重治的火气降下了许多,在伏见,竹中重治过得很不快乐,他接受着来自大明官方各种姿势的敌意,一个擅长养生,讲究心平气和,试图多活几年的老男人,每天都在暴跳如雷中度过。
“……中华风物久矣繁华,若信长不能下野,到大明游历一番也是可以的,西夷的葡萄牙和荷兰都有高官贵族在京师友好访问,作为挑起日本与大明战争的罪魁祸首,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善意了……”这几天的议和,邓子龙的中心思想就是如何处置织田信长,对别的,丝毫不关心。
“……关白大人是武家领袖,日本国的定海神针,遭到奸人蒙蔽,是有可能的,但他本身,作为天皇座下的首席重臣,受到天照大神赐福,是无罪的,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强调这个事实……”竹中重治咬着牙花子绝不松口。
“行吧,这么说,咱们今天又谈崩了,明天见”邓子龙无所谓,拍拍屁股就要走,这个套路已经很熟悉。
“……将军大人且慢,和议已经进行了五天,日本国已经表现了善意,不仅提供了大量的羊肉,甚至可以讨论藩属地位的问题,但贵方却一再拖延,我恐怕这将导致和议的破裂……”竹中重治嗅到了不祥的味道,诚仁亲王愈发的沉默寡言,大明的侵略性立场毫不松动,虽然拖延有利于德川家援兵的到来,但也会导致公卿势力的不稳,不如早点儿散伙了事,说实在的,对邓子龙摇头摆尾的德行,老头子也是够够的了,耐心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很遗憾,我听到了这个,我本以为这会是我的台词”邓子龙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色凄然,“但是作为对和平负责任的军人,秉承林大人寻求共识的意志,我会用行动给你机会,当然,不是在谈判桌上,为此,我们下一次晤面的时间,可以适当推迟……”
说完,邓子龙就披风一甩,大踏步走人,竹中重治老脸一黑,诚仁亲王却猛地一抖,他明白,邓子龙这番话,不只是对竹中重治说的,也是对他说的。
“亲王殿下,您不需要返回前线么?明人或许会有一波攻势”竹中重治浑浊的双眼平淡无奇地摆在很近的地方,口气里咸鱼的气息很浓郁。
“不,我不需要,我已经暂时授权给明智光秀,他将统一指挥前线的所有军队,公卿家将与武家坚定站在一起……”诚仁亲王摇了摇头,语气坦坦荡荡,充满了同仇敌忾的诚意。
“这是再好不过的”竹中重治迟钝地扯了扯嘴角,眼睛望向门外,深秋雨后,山色空蒙,雾气腾腾,不见天日。
诚仁亲王回到自己的住所,呆呆站在庭院里,挣扎了很长一会儿,还是打开了书房门,触动了一处暗格,书房深处,半面墙壁吱吱呀呀升起,现出偌大一个密室。
诚仁亲王慢慢走进去,年轻的腿脚,本该上十楼不费劲儿,此刻却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密室里,已经有一个人在了,盘腿坐在榻榻米上,自斟自饮着清酒,面前摆着几份菜肴,荤素搭配,精致鲜嫩,主打仍旧是羊肉,这绝不是日本人能吃,也不是日本人能做的。
“亲王殿下,不来上一点儿么?”客人安坐不动,只是伸出手邀请。
“长秀,你竟然连基本的礼节都放弃了,大明给了你什么,让你堕落到如此地步”诚仁亲王落差很严重,前几次见面丹羽长秀还会按照礼节向他行礼的。
“大明给了我什么?哈哈哈哈”丹羽长秀仰天而笑,凄怆而又清冷,“他们的一路偏师,灭掉了我的若狭,让我成了阶下囚,杀死了我的全部家人,你说,他们给了我什么?”
“既然如此,那你……”诚仁亲王腰背微微前倾,眼睛都亮了起来。
“但是,他们给了我羊肉吃,给了我酒喝,所以,亲王殿下,能告诉我你的决定了么?”丹羽长秀笑容蓦然一收,变回了冷漠,眼神咄咄逼人。
“你,哼……”诚仁亲王重重一甩衣袖,“明人狡诈,我怎知他们是否可信?”
“你还有选择么?”丹羽长秀不着急,夹起一块羊肚美滋滋吞下,“不要告诉我,竹中重治见到你,会给你行礼,更别说织田信长了,还是说,你们窝囊在独门小院儿里,已经上了瘾?神武天皇都会因你们而蒙羞……”
丹羽长秀突地长身而起,美男子的脸悬空在诚仁亲王头顶,言辞犀利如刀,“让我告诉你,武家继续纷乱混战,公卿家没有好处,只会是出气包,武家最终一统,公卿家更没有好处,那会比织田信长更让你们压抑,直到窒息”
“大明是天朝上国,讲究礼仪规制,尚书大人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言九鼎,言出法随”丹羽长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诚仁亲王的发丝,“而且,他们毕竟是异国人,他们眼里的日本弹丸之地,根本没有太大吸引力”
“……相信我吧,诚仁,有他的承诺,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丹羽长秀富有磁性而又蛊惑的声音飘在密室的空气里,渲染出诡异的气氛。
“那,那……”诚仁亲王咽了口唾沫,努力保持镇定。
“呵……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