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六月底三伏天,京师天气干燥闷热,就跟火烤得一样。 即便昨日下了场透雨,然而雨停了之后,犹自天日无光,气压极低,地面上积水蒸腾,都是热气,非但不能稍感松快,反倒更见气闷。
许郎中世家出身,如今京官五品,算得上号人物,平日里还是很讲究体面的,规矩礼节,一向守得很严,今日倒有些反常,坐在马车里,扯开了衣襟不,还把手巾塞到胸前,擦拭滚滚滑落的汗珠子。
细看他的脸上,泛着浓浓的潮红,鼻子里也不停喘着粗气,双眼游移不定,闪着凶光,不只是热极了,也像是怒急气急了的样子。
“赵四,马车赶快点儿,少爷我有急事”许郎中掀开马车的窗帘,往外打量了一番,叫嚷着催促。
“少,少爷,这,这都已经是极快的了,这可是正阳门大,大街,再快就要算,算是奔马了,可是要,要吃官司的”赵四有些结巴,看相貌也是愣愣的,行事却颇有些分寸,听得许郎中催促,他也心急,却无法可想,京师重地,到处都是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尹的巡街兵丁,了,被捕拿倒是不会,但是问来问去的,可就更要耽误事儿了。
“好好,快着点儿,少爷要干大事”许郎中闷气更甚,倒不好对自家的世代忠仆放重话,只是眼中更盖了层疯狂意味,靠在车厢上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少爷当心,前面有快马”赵四突地一声大喝,结巴都像是好了,站起身子使劲儿扯着缰绳,控制两匹马往边儿上避让。
“唏律律……”这边勒住了马,对面的马从侧边急冲过,两相交错,有惊无险,快马上的人一用力,把马驾驭得两蹄朝天,也猛然刹住了。
“马车中的,可是兵部许郎中?”不等赵四一声妈卖批出口,对方已经厉声喝问。
“是,是我家少爷咋的了?你当街飚马还,还有理了不成?”赵四先是被吼得一懵,继而恼怒起来,看着衣衫华贵人模狗样的,还指量是个场面人,咋这么不懂事,犯了错一点儿都不心虚呢?
“许兄台,是我,快快出来相见,有要事告知”那飚马的汉子大声嚷嚷,身子一跃,就要上马车,唬得赵四手忙脚乱,一声唿哨,胡乱比划了几个动作,手舞足蹈。
“赵四莫要失礼,是我朝中同僚”好在许郎中出口快,拦着了,要不然,赵四不得要显显他雅周胡同一代武王的身手。
“文兄台,有何急事?我正要去寻你们几位,听有人在串联,不准哪日咱们的担心就要成真了?”许郎中没有寒暄,开门见山。
“不用哪日,就是明日,我也正为这个事情要联络诸位,我有个族兄,在锦衣卫北镇抚使耿二力身边执役,听耿镇抚使偶然失言提及……”那文兄正是土肥圆,他一脑门儿汗珠子,顾不得避讳他从来引为奇耻大辱的族兄,和盘托出,焦躁不安。
“耿镇抚使既然已经得知,那,那林大人那边……”许郎中眼眸一亮,很期待。
“听林大人又在詹事府那边告了假,毫无动静”文兄很是恨铁不成钢,“林大人行事意图都是好的,就是太年轻太懒散了些,这会儿怕是指望不上,咱们,咱们只能靠自己了”
“没的,这朝堂又不是林大人一个人的,也没有让他从上操心到下的道理,咱们担了就是,了不起不成功便成仁,朝堂浑噩,这官不当了也罢”许郎中反倒被激起了热血,更显亢奋。
“没到那步,据王大人和沈大人也有所动作,于大人在翰林院做了讲筵,应当都有所预备,咱们先闯上一闯,就算不能成事,有他们兜底,想来也无后患”文兄的消息非常灵通。
“好,如此更好,我这便去龙兄、苏兄、平兄几人府上,定要闹出番动静来,也要让那帮老朽废物们见识见识,除了林大人,这朝中还有的是能喘气儿的”许郎中悄悄松口气,搏斗的意志更坚。
“别价,你不用去他们那儿,我都去过了,现如今他们也到处乱跑呢,你先去你大舅子、二大爷、隔壁王叔叔那里通个气,咱们也不勉强谁,志同道合的就同去,要苟且的,也不强求,咱们不想让别人咱多了不起,只为了这口志气”文兄似乎早有腹案,语调平冷,大异平常,让许郎中由衷感佩。
“驾驾……”文兄跃马而去。
“啪啪……”赵四的鞭花儿甩得格外响亮。
短短一日,京师之中,就跟突然吃了过量过期春药似的,躁动得一塌糊涂,车马往返,聚集密会,交通事故频频,跌打大夫大利市,士子官员们个个都是一副冷峻脸,素来政见一致的,如今也可能只做陌路,素来针尖麦芒的,也有突然如胶似漆,文臣往来穿梭,连宵禁都顾不上了。
勋贵武将家族,素来是惹不起文官的,这个局势,他们更不敢招惹,麻溜地关门闭户,家家户户壁垒森严,像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英国公府邸,张维贤偷偷摸摸地遛着墙根儿,他死磨硬缠,好不容易得到萱萱的肯,接受他的礼物,他亲手做的三宝太监五牙大舰模型。
这个木头做的物事,可没少费了他的功夫,东奔西跑了个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