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日,王家屏的标杆儿作用得到了最大化,弹劾申时行的奏折如同漫天雪片,纷纷扬扬,足够把申时行埋起来。
这也跟申时行平素好好先生的风格有关系,没有多大的棱角,跟谁都能搭两句话,是个公认的软柿子。
热衷于谋定后动的有心人又开始懵逼,分析来分析去,林卓这段时间行事天马行空,完全是瞎几把乱打的一波流,无凭无依,很是令人费解。
申时行从浊流官转为清流官,前途大大的好,而且还是林卓的恩师兼老丈人张佳胤出了大力气才把他提溜起来的,跟林卓之间还有蜀中巡抚何举的关系,突然间痛下杀手,这都是为了什么?
张四维老先生对这个局势很不满意,打烂仗他是最讨厌的,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
作为墙头草,首要的是要知道博弈的双方,哪一边需要自己,哪一边能给自己最大的利益,努力寻求吃了上家吃下家的机会,但是现在这个混账局面,林卓自己一屁股都是屎,言官跟苍蝇似的在他身后穷追猛打,他不擦屁股,反倒揪着申时行一顿狂殴,他连因由都找不到,怎么随风倒?岂不是要砸了自己的老字号?
“尚书大人,怎么整?申时行一直没有反应,估计落在了下风,要不咱们打落水狗?”张四维在清流仅有的三两只爪牙,阴区区地给他提议,人品看上去也不咋地,跟张四维的风格差不多。
“申时行有多少斤两本事,老夫一清二楚”张四维面带得色,墙头草混得这么滋润,他有理由得意,“不过这林卓的路数,就太野了,拿捏不透,卷进去,怕是没什么好事儿啊?”
“尚书大人,属下等也是这么看,林卓入朝以来,从来都是顺风顺水,但是碰到的事儿可也不少,哪次把他难住了?他这么大张旗鼓搞申时行,应该是有把握的”老鼠须的青皮言官对林卓很有信心,隐隐有些佩服,这么年轻,能折腾成这样,很牛叉了。
“属下也这么觉得,他上次去通州视察,把申时行撇下,这次王家屏又带头咬人,明显是早有预谋,想想高拱和赵贞吉,申时行小胳膊小腿儿的,啧啧,凶多吉少哇”雷公嘴的绿皮言官情感丰富,嘴角似裂非裂,说不上是幸灾乐祸还是怜悯。
“林卓心机深远,助力也多,不能等闲视之,这次张居正被拿下帝师的位子,据说就是他在皇太后面前随口一提,很有意味儿啊,少师的虚名有个屁用,倒是被沈鲤那四六不靠的老学究捡了便宜,属下揣测,林卓给张居正甩个脸子,应该是个警告,让他别插手,大人您想,他费那么大劲儿,指定是要把申时行办了,说不定还得办到底,保不齐就进北镇抚司了”三角眼的青皮言官压低了声音,很爱琢磨,视野也很开阔,分析的结果更惊悚。
“唔……”张四维点点头,对林卓出招,心理障碍总是很大,对申时行出手嘛,就放轻松得多了,一拍大腿,“整,整申时行”
张四维人手不多,但是这厮豁的出去,不怎么要脸,也没有啥高官包袱,说干就干,手底下小猫三两只全军压上不说,他还亲自操刀上阵,写了篇骈四俪六的文言文,弹劾申时行,很是花团锦簇。
可怜的申时行,躺着都中箭,已经快被弹成筛子了,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估计还处在懵逼之中。
趁着这个大好形势,林卓的另一条御用狗腿一扑而上,露出了獠牙,沈一贯在弹劾申时行的时候,有了侧重点,强调申时行不懂军务,瞎几把指挥,导致中央军训练效益大减,应该把职务交出来滚犊子。
图穷匕见啊。
朝野上下大大松了口气,知道你想干啥那就好办了。
啧啧,林大会元的豆腐真是不好吃啊,这下软乎的没了不说,搞不好还得要了半条老命。
看好申时行的更少了,趁机落井下石的更多了。
李太后在养心殿踱着小步子,想来想去,下定了决心,纤细的手儿一挥,“小混蛋,由着你折腾,由着你折腾,老娘就成全了你,看你到底要干嘛?”
旁边的冯保,他已经能站起来了,脑门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很扎眼,他声嘶力竭地嚎叫一声,跪在地上,又想把头往地上磕。
李御姐亲手把他拎起来,眼睛里珠泪盈盈,“没出息,这朱家江山,岂是随便谁来,想要就能要的?本宫倒要看看,林卓的心肝,究竟是红,还是黑?”
于是一纸命令飞出,顺水推舟,把申时行的提调中央军给撤了,物归原主,让林卓重掌中央军十六万大军的大权。
官场中人,是现实的,眼见林卓又一个嘎嘣脆的胜利唾手可得,心思很复杂,林卓这个境界,已经到了为所欲为的层次了,想蹲着尿尿都可以了吧。
士林中人,并不这么看,他们是浪漫的,但是出于本能,又格外关注官场,林卓出道以来,第一次遭遇到满屏的差评。
大街小巷的大头巾们,无不对林卓仗势欺人、霸道嚣张的行径甚为不齿,甲戌科等待殿试的同科贡士们,情绪也有点儿不稳定,流言风语的,不绝于耳,汪秉宜和孙继皐等人出奇的缄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