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坊间传闻愈演愈烈,林卓失势了。
亲冒矢石去辽东打生打死,立下大功,回来了却只是官升一级,由右佥都御史,变成了右副督御史,还要到南洋海面儿上去飘来飘去,这个处置,正儿八经的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朝堂上的蛛丝马迹也渐渐透露了出来,这个架势,分明是很多势力暗涌勾搭在一起,要狠狠狙击林卓的节奏?
很多惯常要去食无竹消费的公款人士,渐渐地转向了湖广山色,新锐不太靠谱儿,还是拍好辅大爷的马屁先。
“……许府丞,你们顺天府可得算是坐地虎了,有没有什么信儿?那位”问话的精瘦中年人,穿着便袍,灰色的刺绣罗衫,看上去是个乐于享受生活的,他举着枯枝一样的食指往侧后方指了指,那里有一座酒楼,是食无竹第妖妖灵号分店,“那位可是真的变成了前途暗淡的男子?”
“……不好说,不好说啊”许府丞很晦涩的摆了摆头,隐隐带着些得意,滋溜一声抿了一口小酒,砸吧砸吧嘴,过场走足了,才俯下身压低嗓门,说道,“宫里的消息,冯保冯公公,被逼撞柱子自杀,血流了一大片,十几个御医忙活一下午才救回来,什么下文都没有”
“冯公公在朝堂上,可是针对了那位的,没有下文,就是没有责罚,这个意思,岂不是?”精瘦中年人神色有些兴奋,眼睛里闪着光,声音压得极低,“岂不是说,那位真的已经在御前失宠了?”
这时候却又有人插话了,这人身份估计不怎么高明,一直很谦卑,面团团先四处拱手作揖,也细声细气地提供消息,“各位老爷,咱一介商贾,可不比您几位,站得高看得远,但是这市井里啊,动静可大着呢,现在谁不知道当初给北洋水师使绊子的没有好下场,北边儿成百上千的商贾,不是死了就是破家,就跟鸡蛋碰石头似的,吸溜一地,哗哗的,没治……现如今,掺和其中的勋贵也开始难受了,昨儿个还有人来串联,让各地商会不给那几家勋贵供货,可不就狠劲儿朝死里整……咳咳,我还听说,有几家勋贵家里三天两头有血光之灾,那定国公的一个侄孙子,前两天夜里被人生生打成了残废,就冲这个劲头儿,咱觉得,那位失宠,有可能,失势,不会”
商贾神气活现,不以为然。
“这话虽说粗鄙不文,倒也有理,以利率人,利尽则散”又有个摇头晃脑的酸丁开口了,“这海贸方兴未艾,刚刚尝到甜头儿,离散还远着呢,只要海军刀把子在人手里,他就不缺人簇拥支持……”
“甄员外和陶举人说的,嘶嘶……”精壮中年有点儿牙疼,他刚刚已经在打谱准备趁势弹劾一下,打打落水狗,刷刷声望的,反正他是言官,就算是捕风捉影攀扯,也是无所谓的事儿,“啧啧……靠着勋贵和商贾,还有兵权,这位还真是别开生面”
“……也不尽然呐”许府丞摇了摇头,话说到这份儿上,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我前两日试探了下上头,要不要复核一下那些被抓的商贾,放上一部分,结果,哎……”
“哦?卿鹘大人也……”精壮中年舔了舔嘴唇,有些后怕,他这么个青皮六品言官,要是真跑到风口上去,估计得分分钟剥光猪。
“……不可说不可说啊”许府丞叹了口气,局势很迷离,他们这种下层官吏,很难摆姿势。
“……纵然现在早了点儿,但是朝堂上那几位大佬,可也不是省油的灯”精壮中年不怎么福气,继续唱衰,“那位既然颓势已现,岂能不有所动作,到时候嘛,嘿嘿,嘿嘿嘿……”
“定然会有的,只不过与我等就没有甚瓜葛了,我等只能静观其变”许府丞比较悲观,对自己的身份地位很不满意。
“不然,不然,静观其变,也要待机而动”精壮中年的优越感提起来了,品级低怎么了,咱可是言官,言的言。
包厢内静默了下去。
突然,那位甄员外又说话了,“诸位,可也不要忘了,那位过个半个月,还要参考殿试,到时候若是状元及第……啧啧”
说完后,他也安静了,这个风云流变,此消彼长,真心不好说。
南熏坊,林家大宅,林卓在书房做他的安静美男子。
陈苏快马加鞭从辽东回来了,王安王公公带着辽东一干文武,有功的骑马,有罪的坐槛车,在后面摇晃,也就这两天的功夫就能赶回来。
林卓书房里,还有王家屏和英国公的嫡长孙张维贤。
“……公子,属下在京师听到了很多不利流言,跟王安王公公联名的奏折,是不是,要调整一下,暂且做个缓冲?”陈苏一直都是利剑出鞘的模样,像是从不会累,也不会气馁,他眼里,实现公子的意志是必须的,只是时间早晚。
“大人,若要缓解压力,就不必以打促和,且饶过张居正这一遭,我去请于兄出面,直接跟张居正做个交易也罢”王家屏也是锐气勃勃,哪怕是寻求妥协,嘴巴里丝毫没有把当朝辅当成一盘菜式。
林卓听着他们的话,神情恬淡依旧,歪歪头,看向旁边大模大样坐着,却明显矮了一截的张维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