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琪很忙,忙得挥汗如雨,这辈子没有这么认真过。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很多同志加兄弟。
宽大的书房里,一群老老少少奋笔疾书,埋头苦干,蔚为壮观。
“某年某月某日,戎县童生林卓作诗溜须拍马,名曰《卧衙听竹》。”一个老头儿写得摇头晃脑,“赵公子,诗句内容为何,还请告知,待小老儿逐字批判之……”
赵宗琪正在跟另一个老头儿面授机宜,闻言张口就来,倒背如流:“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好湿呀好湿,跳出以物喻人窠臼,以物叙事,匠心独运啊……”
“不错不错,笔调平实,内涵深刻,于无声处听惊雷,堪为佳品……”
“深得我心……”
“浮一大白……”
……
赵宗琪脸上黑线密布。
“喂喂喂,你们干嘛呢,拍马屁再大声林卓也听不到。”中年童生冒出来一通训斥,“要有点儿立场好不啦,我们这收集黑材料呢,瞎说什么实话,有点儿职业道德没有?”
“咳咳,小老儿失态了,赵公子放心,待我酝酿片刻,再动笔喷之,必然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让那林童生无颜见江东父老,您瞧好儿吧……”
赵宗琪跟中年童生对视一下,眼里忧虑横生,这些老头儿,节操如此低下,似乎不大靠谱儿啊。
眼神交换片刻,还是颓然放弃,不让这些没节操的刀笔吏出手,难道还让两位富贵公子亲自操刀不成?开什么玩笑。
“诸位,还请全力以赴帮我一把,这些信函都是要寄给提学官大人的……”赵宗琪努力鼓舞军心。
“公子放心。”回应倒是有,很官方,很常态。
“……”赵宗琪铩羽。
“诸位,今天之内,若是能够按期完成黑材料的整理工作,每人赏银二十两,每延迟一个时辰,扣二两银子。”中年童生简单粗暴。
“且看我双手运笔左右互搏……”
“待我施展一招颠倒黑白……”
“……雕虫小技,看我如来神掌抹黑大-法……”
话音刚落,场子里各路高手眼中精光连闪,亢奋得如同打了鸡血,奇形怪状的姿势连绵不绝。
赵宗琪眼角一抽,中年童生言者谆谆,很长辈,很过来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成都府,少陵路,食无竹。
轩阔清雅的装潢,冷峻贵气的格局,还有那一排排雁行有序,统一着装统一身材的小二,无不透出高尚食府的气质,门匾上不显眼的位置,镌刻着“零一零六”四个隶书小字,表示这已经是成都府的第六家食无竹分店了,不期然间透露出它的庞大族群和兴盛前景。
时近傍晚,食无竹又开始人头攒动,雅间里限量的全竹宴固然可遇不可求,大厅里的坐席也是颇为抢手,在门口徘徊大半个时辰,等待一个坐席,再平常不过。
当然,作为有身份的强力人士,赵提学和陈参政一行人不需要等。
只见原本乖乖跟在陈文杰身后作吉祥物的陈敦义公子,猛然往前一蹿,拿出一个金色的亮片片,朝着门口负责导客的小二挥了一挥,立马就享受了超级贵宾的待遇,几个小二鞍前马后伺候着,指引着他们朝楼上行去。
一行人的背影,瞬间被笼罩在后面围观众的唏嘘猜测中。
“卧槽,绝壁是官-二-代,这世道真是坑爹……”
“……得了吧,就那个瘦不拉几的老头儿那德行,都快瘦成纸片儿了,一脸猥琐,搞不好是哪家的管家下人,仗着主人的权势摆威风来了,狗仗人势……”
“别呀,那瘦驴看上去是个下人,但前面那个富态的员外还有那位年轻的公子,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这也算是好人家儿啊,出来吃饭还照顾上下人……”
……
一堆下里巴人的酸话,听得前面几人神色各异,陈文杰面不改色,陈敦义脸上却略过一丝笑意,那干巴瘦的赵固,眉毛几次掀动,“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鼻子里都快冒出烟来了,嘴巴里冒出几句,“无知刁民,老夫不与尔等一般见识。”
陈敦义闻言嘴角一垂,心中不屑。
“哼,沐猴而冠,也敢觍颜上座……”
“正是,奴颜婢膝之徒,吾辈不齿……”
后面两个估计是成都府当地的读书人,虽然跟江南地界儿上的同道没法儿比,烧宅子、堵官府这种事,从来没有干过,但是论及尖酸刻薄,嘲讽技能,也是点了个全满的,跟着大家的话头儿,用文言文冒了个泡儿。
这可不能忍,赵提学横行翰林院几十年,何曾受过这种文言文羞辱。
只见赵固气冲斗牛,迈动短腿,噌噌几下,使出八步赶蝉的超卓轻功,双手戟指两个读书人,不顾身份,破口大骂,“尔等也配做读书人,人云亦云,嫉贤妒能,无耻之尤,你们这等下贱之辈,不积口德,有目如盲,读书也是侮辱了孔圣人,把名籍留下,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