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于晨光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依旧是四更天,周全在扣着殿门,我走过去,开了殿门来。
依旧是鱼贯而入的宫人,各拖着一应的洗漱用具。
依旧是在静默的庄严下,为皇上做好了洗漱更衣。
推开殿门,我们默然的垂手立于两旁,静候着身着明黄色朝服,头戴通天冠,十二旒白玉珠垂在额前的皇上,缓步而出了昭阳殿。
我正要退回到我的侧殿内去,却见云奴折了一枝桂花枝,只喜滋滋的在廊上走来。
“姐姐,人都道八月桂花香,你闻,真的香得紧!”
我接过来,只低头嗅了下,笑着和她走进殿内去。
随手插在了一个景泰蓝的花瓶内,朝阳映进来,室内慢慢的明亮起来。
我只到脸盆那里,去绞水洗了脸,听到云奴说:“姐姐,昨天你当值,不知道可有没有吃到月饼,诺,我给姐姐留了两块!”
我看到云奴小心翼翼的拿出由帕子包着的两块月饼来,那月饼的油浸到帕子上,雪白的帕子上便落下了一大块的黄晕,透着光。
我擦干了手,只向着她说着:“你自己留着吃罢,昨天我在光华殿,也尝着吃了!”
云奴略有些失望,但还是兴冲冲的递到我的面前来:“姐姐,云奴给你留了好久呢,你尝尝,这是刘嬷嬷给我的,与旁的不同,里面有桂花馅,很香很甜的!”
我见她那样期望的眼神,就笑着接了过来,确实做工上要细致些,想是特意的给上等的宫女的,或是哪个妃子尝下的。
咬了一口,香酥的,有些硬,但入口也就化了,有着桂花的香味。
看到云奴喜悦的脸,她的小嘴努了努,我便笑了,只把另一块递到她的手里,“我们一人一块,分吃了它吧!”
云奴只摆着手:“不,这是给姐姐留的,我昨天在刘嬷嬷那里吃了好多的!”
我知道她是说辞,这样金贵的吃食,相必刘嬷嬷也是特意的给她留下的,落得到下人口里的,又能有多少。
我把那块月饼强塞到她的手里,“云奴吃,姐姐才吃,你要不吃,姐姐也不吃了!”
云奴舔了舔嘴唇,只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我昨天也才吃了一块,感觉很好吃,就偷偷的藏起来两块!”
我们坐到桌子前,细细的吃了起来,偶尔对视下,都笑了起来。
以前在何府,也同冬梅她们相处得很好,只是,没有人像云奴这样的依恋着我,她倒是把我当做亲姐姐般。
再次的洗了手,我问她:“你从小就和着刘嬷嬷长大的么?”
云奴点点头,也擦了手,她仰起小脸,只略想了下,就说道:“嗯,自我记事起,就在辛人库中,随着刘嬷嬷了!”
我只试探着问了句:“那刘嬷嬷有没有说,你的娘亲是谁?爹爹又是哪个呢?”
云奴摇摇头,只有些失望,小小的脸上,染上了层黯然,但也很快的不见了,她倒是爽快的性格,她说:“他们都说我的娘亲是个不规矩的宫女,与人私通有孕,却在生我时,难产死掉了!”
她的目光翻了上来,看了眼窗上的雕花,只露着一抹的不屑,那神情于我,却是那样的熟悉,虽然她的不屑,要稚嫩一些,只是,那上歪的嘴角,有着微倪众生的傲气。一边的眉头上挑,只带着冷然。
连她的语气也与那个人那样的相似:“出身是我们选不得的,我知道有人说我出身下贱,但我只不理会他们,同样是身处下贱,又何必你踩我来,我踩着你的,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难产死的,我惊怔于她的这句话中。
我此时再细看她的眉眼,眼也是细长,只是轮廊略为轻些,所以倒不显得长如入鬓般,但黑色的瞳仁甚是灵动,平日里透着清冷,于兴奋时,却灿若朗星。
她的额宽平,刘海齐整,鬓间一点的碎发也没有,丝毫没有她这个年龄的孩童该有的毛燥。
一张脸,素气静雅,只隐隐的透着一点的疏离的冷意。
我想起他口中的许怡人:“她平静的容颜只说得上清丽,双眸如灿烂的星星,散发出奇异的光彩,神情也是淡淡,如一枝百合,清雅别致,又似一缕浮云,若即若离。”
不知为什么,望着云奴的脸,我竟可以想象出他口中许怡人的相貌来。
心惊于自己此刻的发现,我只紧张的捏了云奴的手问道:“你说你的娘亲是难产死的,是真的吗,是谁告诉你的,也是刘嬷嬷!你娘亲的名字叫做什么?”
云奴诧异的看着我,只委屈的说道:“姐姐,你弄疼我的!”
我忙松了手,我情争之下,只力气大了些。
云奴捏了捏自己的手腕,想了想说道:“他们都这么说,我也问过刘嬷嬷,她也说是的,但我问她是哪个宫人,我想着,自己的娘亲总要有个名字吧,就算是她已经死了,以后,但凡我想起她来,也好有个记念!可刘嬷嬷只说,她是个下等的宫婢,哪还有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