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不变地凝视我须臾,继而一声长叹,欣慰与无奈掺杂:“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我忽有一阵泪意涌上。十三个春秋过去,兄长与我以完全不同的路走过了十三年。多少次,我抑制不住地去想也许此生再无缘见到他了。可老天对我到底还是不错,时隔十三年,我们的路……终是有了交集。
只觉得既然得以相见,那么从前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便如他此刻把所有的辛酸与无奈化作一声“十三年了”。
他复又驭马而行,其余几人在锦都的城门口与他道了别。城里人多,我们都下了马,缓缓走着,一时不知如何交谈。十三年,太长了,有那么多事可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居然认得骠骑将军?”他寻了个合适的话头笑问我,“这些年,你在哪儿?我几乎找遍了大燕,游侠里能动用的人我都用了。”
我克制着苦笑颌了颌首:“我在宫里。”
他蹙了蹙眉头:“一直在做宫女?十三年?”
“不……不是……”我低低摇头,遂是缓了口气,继道,“兄长,晚些再说可好?有些事我……一时不愿去想,。”
他点头,温言道:“也好,随你。”
牵着马走着,锦都的繁华热闹皆尽呈现在眼前,我看着旁边一个坊门前卖杂货的小贩幽幽问他:“家里平反了,兄长可知道?”
“知道。”他笑了一声,“霍宁告诉我了。”
“陛下修葺了晏家和祠堂。”我转过头,“兄长回去看过么?”
“自然。”他衔笑一叹,有几分怅然,“修得不错,一如当年。爹娘在天之灵会很欣慰。”
我点一点头:“是。芷寒也这样讲。”
“芷寒?”他眸色一亮,“你见过芷寒?”
“嗯……”我不由自主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依稀能看到一个高大的屋檐,那是辉晟殿的屋檐,“她也在宫里,现在还在。”
兄长一愕:“也在宫里?”
我垂首道:“是,她是陛下的婉仪,去年入的宫……现在抚育着皇次子,起码是个容华了。”
兄长一阵沉默。
我不该提“皇次子”这三个字,从这三个字说出口开始,元沂的一点一滴便不停地一幕幕呈现在我眼前。他那么乖、那么懂事,又自小知道护着我。我没有办法不去想,在我如此突然的离开皇宫后他会不会承受不住。芷寒……他一直叫她姨母的,如今宏晅该会让他叫她母妃了吧?因为如今宏晅的眼里,我必已不配做皇子的母妃了。
也好,就让他早早忘了我,日后他不会再有一个从奴籍赦出又被贬回旧宫为奴的母亲。他也就不必时时想起我、提起我,免得惹他父亲不快了。
这样他才能平安做他的皇子。
“阿宸。”兄长忽然唤了一声,将我的思绪拉回,“告诉我,这些年你都在宫里干什么。”
我一凛,他察觉到了。他必定是察觉出了什么。
“我……”我迟疑着,久久不愿说。可这些事到底还是要告诉他的,他是我的兄长,我不能瞒他,“家里刚落罪的时候,赵伯伯把我送去了太子府,我就一直在府里做事。直到陛下继位,我在宫里作了尚仪……”
他神色间有些许疑惑,我笑而解释道:“尚仪是位列从三品的女官,宫里那么多宫女,尚仪算数一数二的位子了。”
他了然,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后来……五年之前,陛下封我做了琼章。秀仪、才人、美人、容华……一直到婕妤。”五年的光阴,风轻云淡的带过,已在心中掀不起半点涟漪,“直到前阵子出了些事,陛下废了我,贬入煜都旧宫为奴。”言及此不禁冷笑轻轻,“兄长,你知道么?晏家倒了十三年,我就跟了陛下十三年。可那事出了之后……他竟连见我一面也不肯见了。”
兄长安静地听着,俄而问我:“皇次子是你的孩子?”
“是先前愉妃的孩子。愉妃去世了,我从前又与她交好,便是由我带大的。”我颌首凄然道,“那孩子懂事得很,本想着若有朝一日能找到兄长,定让兄长看看,如今……是没机会了。”
我们一直这么走着,我并没有问他要去哪儿,兄长带我去的地方,至少是个安全的地方。就算不安全……也不会比皇宫更险恶了。
直到他带我进了延康坊,。
我愣了一愣:“是回家么?兄长,我是被废出宫的,回家住着未免太引人耳目。”
“当然不是。”他笑而看着我,沉沉道,“说到底是将军托我救你,先去见见他——再则他明知你我身份却不告诉我要救的人是我自己的妹妹,这账还得跟他算算。”
心知他是说笑,斜睨他一眼,嗔笑说:“兄长若要跟将军打架,我就和朵颀逛市去。”
他想了想,认真地赞道:“这主意好,他夫人也是个彪悍的,全不像汉家贵女温婉,两个打我一个我可不占便宜。”
我捉住了他的措辞,面作愕然地恍悟:“合着兄长想占朵颀公主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