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一大早,就有喜娘来给新娘子开脸,用细细的线绳小心的绞去脸上的汗毛,让脸看上去光滑白净,再用牛奶兑了玫瑰花汁子浸了毛巾热热的覆上脸。手和脚都要去掉死皮,用上好的香膏一层层的涂抹,再用白布缠好,过半个时辰拆下来,手和脚都白腻的如同上好的玉冻一般,还散发着玉兰花馥郁的香气。
这是江南新时兴的规矩,因为那些裹了小脚的小姐们脚上经常散发出恶臭,为了避免新婚之夜新郎官坏了兴致,喜娘们新兴起的一种服务,很受欢迎。
不过元敏没有缠足,出身高贵,自由手脚都保养的极好,喜娘们都啧啧称赞。
眉毛要用小巧的夹子一点点摘去杂眉,用上好的黛子螺画上流行的柳叶眉。
身侧都是丫鬟们在忙碌,贞娘等人反而很闲,和燕婉等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了一会。
一个小丫鬟走到贞娘跟前来轻声的说了句什么,贞娘一愣,跟燕婉歉意的一笑,跟着小丫鬟出去了。
小丫鬟引着她来到了怡芳斋不远处的一个凉亭,元宗正站在凉亭内,当风而立,身姿如竹,挺拔俊秀。
贞娘忙上前见礼:“见过世子。”
元宗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不必多礼,上次的事,还要多谢你。”
“世子过誉了,不过是您福大”
“不要跟我说什么福大命大,你不过是凑巧之类的客套话行吗?”元宗似乎有些烦躁,清朗的声音有些暗哑,毫不客气的截断了她的话:“我们自小就认识,你从来都这样客气,规矩的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客气的让我觉得特别疏远。”
贞娘一愣,不明白这位少爷今天是怎么了?事实上,她见到元宗的机会并不多,几乎都是有元敏在场,两人也很少说话,在她的印象中,元宗一直是一个羸弱、斯文、俊秀、高贵的少年。
他对自己也一直彬彬有礼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她水灵灵的杏眼闪着疑惑和不解,元宗看着那双眼睛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郁怒,她不明白,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样烦躁、不安,心头上如杂草般滋生纵横的烦闷是为了什么?
昨日红柳无意中说及许家小姐定亲了,他当时就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心里瞬间翻涌起一股无名的怒气来。
她定亲了?元敏为什么没告诉他?她什么时候定亲了?
很多年前,祖母温柔怜惜的摸着他的脑袋,笑着说:“许家妹妹好不好?你可喜欢?”
他那时还不过十二岁吧,喜滋滋的回答:“喜欢啊,许家妹妹会做好多好吃的东西,我喜欢。”
“嗯,将来讨来给你做媳妇吧”
后来,他也常常见到她,在妹妹的房内,秀丽恬静的样子,跟他说话很规矩,很客气,跟自己妹妹就不,有些调皮,有些娇俏,她跟他认识的那些女孩都不一样,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来。
她的规矩和客气似乎都带着警醒和防备,她的温柔和安静有着大家小姐的优雅和从容,她出身不高,却不卑不亢,对自己也好对妹妹也好,那种好是没有谄媚和刻意的讨好,仿佛从来没有将辅国公府大小姐大少爷的头衔当回事似的,只是平辈之间,闺阁密友之间的友谊,一切行止都风光霁月,坦坦荡荡。
他说不出对她的感觉,对他而言,这个女孩也许只是祖母给他瞧好的妾室,在他肩负的责任和前程之余的点缀,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他的感情是清醒理性的,他的妻子不会是她,不管是因为家族的荣誉地位还是国公府的助力制衡,他的妻子必然将是一个门当户对的高门嫡女。
偶尔想到她,也有过一丝犹豫和内疚,这样的女孩为人妾室,将不得不隐忍和卑躬屈膝。她会难过吗?
送妹妹来江南时就知道会见到她,想过她可能出落的更标致了,可那日见到她,一室花团锦簇的少女中,淡妆素衣的徐徐而来,眼神清朗,眉目宛然,淡然自若,仿佛冰雪中绽放的白色梅花,晶莹洁净,暗香盈袖,看似柔弱的花瓣后,透出磊落从容的天生傲骨。
他的心被狠狠一震,只寒暄几句就匆匆离去。
他病了,她跟着元敏来看他,在狼狈之余不失没有窃喜的,可是,红柳无意中的那句话狠狠的撞翻了他所有的喜悦和憧憬。
她已经定亲了。
她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他一夜未睡,辗转反侧,终于按捺不住让丫鬟请她来见,可见了,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他该说什么?
她疑惑的看着自己,她从来不明白他的心意,祖母的心意,她全心全意的好只是因为元敏,而他却一直视她为自己的,这是一份可笑的偏执的认知,很多年里,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而现在看来,是自己自以为是了!
他的下颌兜紧,手指深深的陷入掌心。
艰涩的开口:“听闻你定了亲?是你的表哥?”
贞娘一愣,身为世家公子,公侯之后,元宗不会不知道贸然问及一个少女亲事是件非常不合礼仪的事情,她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