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
黄老爹看着长成大姑娘的金穗,眼中忍不住浮出泪光,他何尝舍得这个孙女,忍着哽咽,清亮的声音殷殷叮嘱道:“我儿此去夫家,须谨记,当孝敬公婆,恭顺夫君,孝悌姊妹叔伯,保重身体,早日为姚家开枝散叶,定要好好相夫教子。”
金穗在大红盖头下看了眼眼前朦朦胧胧的人影,突然有一刻不想出嫁了,捧着橘子的双手紧了紧,哽咽道:“孙女日后不能再承欢膝下,爷爷也当保重身体,天凉记得添衣,夜里记得盖被。不孝孙女顿首百拜。”
说完,金穗恭敬地给黄老爹磕了三个头,沉浸在离别思绪里,完全没听到黄老爹和姚长雍的对话以及傧相的唱礼,等晓烟和喜娘上前扶起她时,她才恍然醒过神,泪珠子瞬间顺着脸颊滚落。
从正堂门口,姚长雍蹲下背起金穗,穿过二门,出了外院,踏出黄家大门,姚长雍唇上勾起淡淡的笑意,眼中充盈着喜悦的光芒。
姚长雍把金穗放进花轿,捏了捏她的手,意思是让她放心。金穗稍稍安定。
这时,黄老爹朝花轿前泼了一碗清水,清水里掺杂了稻谷和白米,意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并祝福新娘事事有成、不愁吃穿。
姚长雍咧嘴朝黄老爹笑了笑,黄老爹有些好笑,第一回看见姚长雍笑得有点憨傻,不由又定了几分心,离别的愁绪多少掩盖些许。
姚长雍翻身骑上大马,走在花轿旁边,傧相高唱:“新娘离家,起轿——”
鞭炮和喜悦随之响起。路上花轿遇到几波成亲的人,原来有人打听到姚府的东家这天成亲,想要沾沾喜气,来个“喜冲喜”,就把自家的婚期也定了这天,姚长雍请的媒人这一路因“喜冲喜”与对方换了几次花朵。
街上观礼的行人经久不散,都在议论姚黄两家的联姻,表面上看两家都是大商户,但真正知道就里的人却知晓,姚黄门不当,户不对,这是一门灰姑娘的婚礼——如果他们知道什么是灰姑娘的话,大概会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不过,黄家置办的与聘礼毫不逊色的嫁妆也是人们谈论的主题。
一百二十八台比聘礼还满当当的嫁妆穿街过巷,歇业的蜀味楼对面的春风楼里,王老五看着楼下的大红色感觉格外刺眼,阴着脸,绷着嘴角,遥遥朝姚长雍举杯祝酒,也不管姚长雍压根没注意到他这号人,一口干掉酒杯,紫玉杯在掌中辗转,他淡淡地,略显冷漠地道:“姚长雍,祝你和黄家丫头生同衾,死同穴。”
到达姚府后,兰娘把红绸塞到金穗手里,金穗跟着红绸小心前进,在兰娘的提示下跨过高高的门槛,顺着猩红手织地毯进入正堂后,依次跨过火盆、踩碎瓦片。
接下来便是拜堂,拜天地、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兰娘和晓烟搀扶着金穗坐在喜床上,被子下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硌得她难受,她从盖头下看到对面站了许许多多人的脚,各种各样的鞋子。
屋内众人起哄:“新娘子揭盖头喽!新娘子揭盖头喽!”“四叔(四哥),快揭开盖头,让我们看看新娘子!”
姚长雍眸光流转着喜悦的光芒,接过兰娘递过来的喜称,挑开金穗头上的大红盖头。
金穗在毫无预备的情况下心口“咚”一跳,等“重见天日”时,反而镇定下来,屋内有一刻的静谧,她正要抬起眸子,只听有人笑谑:“新娘子果真是美娇娘啊!羞涩得不敢抬头。”
女人们七嘴八舌夸起金穗,男人们赞姚长雍有艳福。金穗飞快地抬眼瞥了眼大红色的姚长雍,忙又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