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叶青果然赶着马车到了村头。
梨花树下,一个七八岁的瘦弱女童举着帕子,给一肩上打了两个补丁的男子细细地擦汗。男子笑得一脸慈祥,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小姑娘咯咯笑,俄而,男子抱起小姑娘,回头朝隔壁摊位上的人说了两句话,便往村里走来,恰好与祝叶青打个照面。
祝叶青半撩开车帘子,装作欣赏沿路风光,黄老爹错身而过时,伏在他肩头的女童的脸露出来,女童满脸不情愿,低声抱怨:“爷爷,我今儿的没咳嗽,再让我待一会儿吧?”
祝叶青覆在膝头上的另外一只手轻轻抖动了一下,低沉地说道:“零儿,我们走吧。”
“二掌柜,我们不看斗花会吗?”零儿有些失望。
“谁告诉你,我们是来看斗花的?”祝叶青又看了一眼远去的祖孙两人,放下车帘子。
黄老爹一路把金穗抱回屋里,自己去厨房做午饭。金穗闲不住,黄老爹点燃柴火之后,她就蹲在灶头添火。
黄老爹刚刷完锅,珍眉便回来了。她诚惶诚恐地道:“老太爷,你去歇歇,我来做。”
黄老爹问:“你手里抱的是啥?”
珍眉笑起来,打开手中包裹,举起来给黄老爹看:“老太爷,是翠眉姐姐带给我们的猪肉包子。”
黄老爹点了下头,把位置让给珍眉,珍眉利落地接过黄老爹的活计,虽个子小小的,要站在凳子上,动作却很流畅干脆。
“以后啊,莫总要你翠眉姐姐家的东西,她在夫家过得不容易。”黄老爹冷不丁地说道,然后转身出了灶房。他没有去歇着,而是依然去了村头守着摊位。
珍眉愣了一下,问金穗:“姑娘,老太爷为啥不让我要翠眉姐姐的东西?”
“不是不让你要,而是不能翠眉姐姐送啥你都要,”金穗笑着道,仔细留意珍眉的动作,既防止她有个意外,又趁机学学古代的饭是怎么做的,“下次翠眉姐姐再送东西。你要告诉我和爷爷。我们家不是翠眉姐姐的正经亲戚,她送我们东西,一次两次没啥。次数多了,安伯娘会不高兴的。你明白了吧?”
珍眉点点头,有些失落,将青菜丢进几乎没什么油的锅里翻炒,数着盐粒丢锅。起锅后,再去煮高粱米饭。
吃完饭后,金穗和珍眉一起给黄老爹送饭。
黄老爹责怪金穗几句,见她精神尚好,小脸因运动和兴奋红扑扑的,全不见年前的病态。他心里也高兴,怕真把金穗给憋坏了,且中午大家都去看斗花了。没什么生意,遂收拾收拾摊子,一手牵着金穗,一手牵着珍眉去瞧热闹。
珍眉得到此等待遇,兴奋得像树枝上的麻雀。快活地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说着童言稚语。
突然。珍眉指着一处叫道:“老太爷,姑娘,那不是屈老爷吗?”
言毕,她转着小脑袋东张西望,没看到山岚的身影十分失望,眸子里明亮的光瞬间熄灭,蔫头耷脑。
屈地主也看见了黄老爹,笑眯眯地扯着黄老爹的袖子说话,听到慕容公子不过在黄家略坐了坐,连喝水都是自家带的,他像川剧中的变脸一样,满面的笑瞬间变得冷淡。
黄老爹不以为意,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样的嘴脸没见过?好声好气地笑着问道:“屈老爷,山岚在你们家过得咋样?人勤快吗?”
“山岚?哪个山岚?我们家没有叫山岚的,只有个狗二蛋子,成天儿想着咋偷懒,别的不会,只会犟嘴!”屈老爷吹胡子瞪眼,哼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走了,口中尽是混话,连带黄老爹也被安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名头。
金穗和珍眉心里拨凉,黄老爹脸色阴沉。
“爷爷……”金穗不知说什么好,当初屈老爷买走山岚时可不是这种态度。屈地主家并无功名在身,叫一声“屈老爷”不过是抬举他。
“山岚哥哥才不是啥狗二蛋子,他那勤快,咋会偷懒?”珍眉不服气道,眼眶红了起来。
“人各有命……”黄老爹微偏过头,不再说话了。
金穗和珍眉的好心情也被屈地主一席话给破坏殆尽。
往年的斗花会是个什么样子金穗不知道,可今年的斗花会相当肃穆。
衙差将人群隔开,台子是由板凳架了一块宽大的木板做成,金穗细瞧了几眼,确定是秦四郎家过年晒花生的大木板。台子上陈列几把椅子桌椅,这些就不是双庙村能有的了。
台子下的人吆喝着卖吃食、租板凳,好不热闹。
黄老爹自带了两条长板凳,在台前抢个好位置,他一家三口坐一条,另一条十文钱租给另外一家人。
翠眉婆媳两个挤到前面,黄老爹叫喊一声,五个人便挤在一条板凳上。武安娘子急急道声谢,还没寒暄,斗花会便开始了。
先是评委们自我介绍,她们都是城里镇上女学堂里的师傅,坐在那些比板凳华丽的椅子上。
主持斗花会的是县令的妻子,也就是洪涵巩的夫人,她高声宣布:“双庙村花朝节斗花会开始!首先祭拜花神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