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头次听人当面说她瘦成一把骨头时愣了愣,等涛媳妇放了篮子转过身,更是惊愕。
涛媳妇嘴角破了,脸颊略肿,迎上金穗的视线不由满脸通红,飞快地垂下头,双手不安地绞动,短裙下的脚动了动,颇有些站立难安的模样,难堪地想找个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把自己藏起来才好。
翠眉也瞥到涛媳妇的模样,恐金穗受了惊吓,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刚好挡住投到她那边的光线,笑着对秦五奶奶道:“五奶奶见外了,上次我们老爷出事儿,五奶奶已是破了钱财,前几天儿四伯娘还送了康寿符给我们姑娘,昨儿的夜里也是江子哥海子哥送我们老太爷打柴火回来,今儿的再收了五奶奶的鸡蛋,真让我们老太爷不晓得咋还五奶奶家的人情了。”
秦五奶奶见翠眉有眼色,又细细瞧了瞧金穗,不见金穗有异样,只一团孩气,心下对黄老爹的心胸更为敬佩,也就没怪翠眉插话,笑道:“他们拿的是他们的,我拿的是我的心意,你们不嫌弃我老婆子尽送些拿不出手的不值钱玩意儿就行。”
翠眉跟她客套几句,心下暗暗发笑,秦五奶奶也算是有胆色的人了,却被几个衙差吓得专门上门送东西堵人嘴。她也不推辞,金穗的身子要补要养,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的是,能得个鸡蛋也是好的。
秦五奶奶又问了金穗吃药看诊的情况,语重心长地虚虚地关心一番,又以长辈的口吻对翠眉道:“翠眉,你们姑娘眼见儿就要好了,你可得好好伺候,没事儿莫瞎往外跑,姑娘家的病哪儿能随便拿出去说事儿的?你莫急,我不是怪你,我也晓得你是个有分寸的,可挡不住有些有心人没分寸,拿着姑娘的事儿乱说话。”
翠眉满头雾水,她在外就是对人说金穗的病情也不会尽实相告,三分真七分假地说,更不会往狠了说,不然还不成她恶意诅咒金穗了?
“五奶奶,你说的我记着了。”翠眉只当秦五奶奶撑撑做长辈的脸,她以后注意点就是。
秦五奶奶见她满脸懵懂,心下微微叹气,看着是伶俐孩子,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不得不挑明了说:“你们晓得我家有个大嘴巴的媳妇,就是你们花大娘,凡事无风能起三层浪,啥事儿到了她嘴里,三分真也能说个十分真。”
翠眉恍然大悟,原来那日她到花大娘家里时候长了,被秦五奶奶知晓了,不过听秦五奶奶的意思,竟是不晓得花大娘要给她做媒的事儿,她稍微放了些心,看来花大娘对有些事儿还是守口如瓶的。想着,她心底涌起浓浓的不屑,暗道,也不晓得那家人许诺了多少媒人彩礼钱,竟让一向大嘴巴的花大娘口风这么紧。
“五奶奶放心就是,我晓得分寸。”翠眉笑着,又把花大娘夸了几句。
秦五奶奶见她明白过来,笑了笑,和金穗闲话几句,便带着罚站将近半个时辰的涛媳妇离开。
相比温暖的室内,外面的风就像刀子一般,涛媳妇打个喷嚏,缩着手脚道:“奶奶,涛子的病重了,黄家都烧了炕,我们家干脆也烧了炕,对他的病总能有几分好处。”
秦五奶奶点着她额头骂了两句败家,末了,到底心疼孙子,说道:“也是时候烧起来了,今冬的雪下得晚。”
让涛媳妇回去:“让栋子媳妇过来,狗娃儿也抱过来,你脸上挂彩,到了卢家那几家去不好看。”声音恢复严厉。
秦栋那晚守夜失察,卢奶奶也是骂了他的,栋子媳妇过去赔罪还能有个由头。
涛媳妇咕咕囔囔道:“还不是你们秦家人打的!”
秦五奶奶蓦然变了脸色,站离了黄家大门,就在大路上教训起来:“你莫不服气儿!你的脸不是我打的,我就算罚媳妇也不会往脸上招呼,除非是谁给我没脸!你自家是个懒婆娘,让你端药,你能洒一半,这是当人媳妇做得出来的事儿?你盼着做寡妇呢!”
涛媳妇眼圈红了,脸色苍白如纸:“碗烫,我跑得快了些才洒出来的,没想到涛子都那样了还要爬起来扇我一巴掌……”
“你当他装病呢?大夫把脉说得真真的,不是你气他狠了,他能爬得起来?”秦五奶奶声音有些变了,不知是不是因着夜里风大的缘故,“我好好的孙子给你折腾成这样……不是护着你莫冻死了,他也不会受寒发烧,躺在炕上起不来……”
秦五奶奶哽咽的声音吓了涛媳妇一跳,她再不敢犟嘴,说了一句:“我赶紧去叫栋嫂子过来。”匆忙走了。
秦五奶奶独自怅然了会儿,等到栋子媳妇过来她已收拾好情绪,同来的还有柱子媳妇,秦五奶奶下午回娘家弟弟那里抱了四条刚出生的小狗,柱子媳妇又从娘家村上捉了一条过来,刚好凑齐了五条狗。
柱子媳妇抱怨道:“他们自家吃了狗肉,我们还要上赶着送狗娃儿过去……”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栋子媳妇给她使眼色。
柱子媳妇瞥到秦五奶奶脸垮着,比平常更显严厉,蓦地住了口,提起另外一桩事来:“奶奶,昨儿的我们家那位找了黄家的翠眉,说是要给翠眉说亲呢。我怕是不妥当,让奶奶晓得了好去劝劝,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