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睁开眼睛,一扫那媳妇的衣裳,印象中前一波人中有这个媳妇,看来她是本村来帮忙的。
涛媳妇儿见金穗看她,凑过来说:“黄姑娘你好些了吗?”
金穗不回答,不给表情。
涛媳妇背着人眼底滑过一丝轻蔑,飞快收起来,看看她的脸色,笑着对王老太说:“黄姑娘脸色红了不少,比前两天好太多。王太太,你们莫太担心。”
王老太看看金穗的脸色,脸颊上确实有抹潮红,看着像是红晕健康的模样。她嘴里念声佛,慈爱地对金穗说道:“昨儿的听说你的事儿,吓我老婆子担心一夜。今儿的看见你,我心里才踏实。好姑娘,你爷爷心里苦,你养好了病要孝敬他。”
看到金穗点头,王老太转过身子朝外:“你们莫因我在这里不敢坐,大家伙儿的,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娃儿娘们,你们该坐的坐。黄姑娘起不了身,我年纪长,少不得帮她待待客。”
涛媳妇一听,脸色微沉,眼角扫过王老太的身影时出现一抹嘲讽,她脚一转,笑起来:“正是王太太说的这话儿,十里八村儿的,都敬着您!”
另外一个站着的媳妇接口道:“昨儿的晚上,我看到老太太在大门口背风的地儿放了酒碗,大半夜烧火纸。我和我们当家的从邻村儿上工回来晚了,正好看见。”
她露出几分得意地神色,看向王老太时有几分谄媚的意味:“我们一问,原来是老太太晓得双庙村的黄姑娘病重,连夜请了药王菩萨保佑。哪儿那么巧,今儿的,老太太来了,黄姑娘的病就大好了!”
“哟,那王太太可是我们黄姑娘的贵人哪!”涛媳妇夸张地叫起来,只恨她没帕子,不然只怕要甩起来了,高亢的嗓门掩盖了她话底的讽刺。
那多嘴的媳妇说:“可不是嘛!我们老太太最是多子多孙,多福多寿的。这十里八村儿的,哪个媳妇儿能一气儿生九个儿子,还能个顶个儿的强壮结实呢?”
王家村的媳妇们羡慕地夸赞王老太有福气,没生过孩子的人都往她身边靠拢,完全忘了她们本意是来看望那个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小姑娘。
金穗听着她们不带重样的夸赞,心下却只有冷风嗖嗖刮过,望了一眼背对着她的涛媳妇和王老太,目光转回到帐子顶上,那里挂了一个风铃,里面的铃铛坏掉了,这么多人出出进进,不时的小风吹来,也不能让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分明是个哑了的风铃。
等年轻媳妇们表达羡慕完了,王老太才挥挥手说:“你们别骚我老婆子了,今儿的我们是来瞧黄姑娘的,闭上你们的嘴吧。”
“我看黄姑娘沾了王太太的福气,不日要大好了。到时候,让我们黄姑娘亲自到王太太家里道谢去!”涛媳妇笑眯眯地说道,大概是重提了王老太生儿子的话,心里起了亲近之意,亲自去桌上给王老太倒水。
珍眉在旁边看得真切,那碗是她家姑娘刚用过的,正要出口阻止,猛然看到金穗冲她轻轻摇头,她冲金穗一笑,闭紧嘴巴不说话,乖乖地低下头,只当做没看到。
还以为涛媳妇真是好意,原来在这儿等着。也不知她安了什么心。金穗静静地瞧着,小手在被子里拉了拉,掩住被角的风。
“王太太,您喝茶。瞧我,嘴上说习惯了,忘了这是白开水,”她端碗到王老太面前,态度恭敬,转头问珍眉,“珍眉姑娘,黄姑娘房里可有茶叶儿?”
“……太太走了之后,家里没有茶了。”珍眉唯唯诺诺地老实说道,又接一句,“哦,小全嫂子昨儿的听说我们家待客,送了茶叶儿过来,涛嫂子要茶叶儿,我去前面拿就是。”
她嘴上说着去拿,脚下却没动,不是因为想偷懒,而是因为这一屋子人吵吵嚷嚷,她得守着姑娘。这可是翠眉姐姐仔细嘱咐过的。
“原来这样,是我没想到,”涛媳妇故作腼腆地笑了笑,“早知道我应该带些茶叶儿过来……”显然也没让珍眉去取茶叶的意思。
王老太笑着打断她:“没得就算了,出去又要麻烦黄老太爷。珍眉,你好好站着,守着你姑娘就是。我们乡下人没啥讲究,白开水一样喝。”
她接过涛媳妇奉上的茶碗:“还是滚热的。”说着,放了茶碗在凳子边上凉着。
房间里只有那一只碗,其他人也就没法儿喝水了,大家体谅珍眉小,金穗卧病在床,也就不了了之,不说主人家怠慢的话。
涛媳妇又站回了床前的位置,瞅了一眼茶碗,又瞅了一眼和颜悦色的王老太,突然转身得意地凝了一眼金穗。
金穗神色淡淡的,原来涛媳妇不过是想戳破王老太是贵人的话,而王老太到底不敢用病人用过的碗。
王老太没意思地听大家说了几句,起身说:“时候不早了,再等下去,黄老太爷留饭又要忙乱一阵子。大家说说话儿就走了吧,总不能给主人家添麻烦。”她转身对金穗说话,神色依旧慈祥,“黄姑娘,老话儿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好养着,你的福就是你爷爷的福。”
金穗虽不能言,还是勉强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