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说的好听便罢,说得不好岂不是连他们也要一起怨恨上。故此他们虽然嘴上都在劝窦大碗,关节处却没一个敢说合。
窦家老娘越听眉头皱得越厉害,思量着这沈茂德已经是见不得光的人物。她这辈子算是毁了,自己儿子后半辈可怎么办。如今连小丫头也不给自家面见,窦大碗今后生活连个依仗都没。沈家丫头办事不地道,实在不行,给一纸休书放大碗另嫁也是好的。
她把想法如此一说,除了窦大碗。大伙旁观者清,都觉得在理。这小夫妻间关系已经是崩了,再要相处下去就成仇敌。世间哪来那么多怨偶,还不是不合适的人聚到一处弄得。分了好,一屋子人都觉得窦大碗岁数也还年轻,离了沈茂德回转船头,改嫁她人还是来得及的。这样做既是放过沈茂德,也是放过窦大碗自己,两厢便宜。
窦大碗一直大声哭丧,听了窦屠户的话。越发哭得伤心。众人以为他这是想通了世情,谁一辈子不遭遇几次痛彻心扉呢,哭完就好了。谁知窦大碗干嚎两声。站起身,对着一屋子人板起脸面道:“人都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们倒好,都是我的亲近人呢,竟然说出这种无情的话来。我岳父孝期未满。我的孩儿还在外面漂泊,你们就劝我改嫁。真是好的很,我再不来求你们了。”几句话把一屋子人都噎得半死,说完他冲去猛地拉开屋门,在门外偷听的大姐夫跌进屋子。窦大碗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就拔足跑了。
二姐夫上去扶起妯娌。小声问他跌伤哪里没有,大姐夫苦笑摇头。心里想着刚才情景,小舅子这是连他一同怨上了。他是最早嫁进窦家的女婿。刚归家时窦大碗还是虎头虎脑的小娃娃。家里人个个爱拿东西逗他,他虽是个儿子,却是家里顶小的、唯一的男娃。窦家老娘只要得闲,到哪都要带着他。眼见到了婚嫁年龄,又不惜手段给他寻了门好亲。沈茂德性子软糯。一副好相貌,人又聪慧上进。家中二老一个摄于窦家威势不敢动弹。一个病歪歪的管不了事,这一家老小最是好拿捏不过。可惜,可惜,只可惜窦大碗始终是窦大碗。
窦屠户是个粗糙脾气,被小儿子没来由说了一通还不觉得有什么。几个姐姐也是习惯宠溺弟弟,被他说了无礼的话,只当这小子在撒娇。唯有窦老爹,实在想不通掏心掏肺疼爱的这个孩子,怎么如此混沌糊涂。自己便是不在意他今日的言辞,却不免要为他的日后着想。这样的性子没了家人庇护,岂不是要被举世人嫌弃。众人还在看大姐夫擦伤的手脚。那边窦家老爹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扑通”倒地。
顿时满屋子人慌了手脚,窦屠户心疼老夫,对导致窦老爹如此的窦大碗也失了耐心,气呼呼道:“这个倒霉孩子,这是要气死他老爹不成。”说完又觉得晦气,连在地上吐了几口唾沫。窦家女儿们不敢怠慢,抽了两个出去找郎中,长女亲自把老爹背到床上躺平。几个女婿七手八脚伺候窦老爹脱鞋盖被子,煮热水热姜汤,众人再没心情去探视窦大碗。
且说窦大碗回到沈家院子,和窦家相比,这里冷冷清清没有人气。他也没进屋,就在院中小丫头平日玩耍的地方坐下。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掩着脸面哭了起来。哭到天色渐暗,他也不觉得腹中饥渴。仰面看看天上闪烁的几点星光,夜风吹在湿呼呼的脸上一片冰凉。窦大碗打定了个主意,他要去找那个人,问她为啥不要他了,为啥不把孩子还给他。窦大碗心里有了这个目标,再不像白日里那般茫然无措。他拍拍衣裳上的灰,站起身回屋随便吃喝了点。便收拾躺下,一觉睡到天光。等到窦家那边救回窦老爹,全家缓过来。窦老爹想想还是不能放下窦大碗,就叫几个妯娌结伴,到沈家探望他们小舅子。只见院门上锁,等了好久,也没人回来。几个男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张皇失措,吓得赶紧回去通知岳父岳母和媳妇。大队人马从窦家跑来沈家,砸开院门进去一看,屋里桌椅板凳上都是一层灰。连灶台被子都是冷的,窦大碗都不知道出走几日了。
这下子,窦家人全都慌了。想不到窦大碗说再不求人竟是来真格的。这小子居然不声不响就走人,连个去向也不曾留下。窦家人不甘心,又和四邻打听。窦大碗脾气不好,和邻里相处被人嘲笑的多,关系越发处得恶劣。平日都不来往的人,怎么会把自家紧要事随便相告,总之没有一个知道窦大碗去了哪里。只有巷口住着的一个鳏寡老头,依靠卖些茶水卤蛋做生计。窦大碗和他有时说话,那日他见人背着个包裹出门,就多嘴问了一声。
窦大碗当时看起来脸色惨白,两眼还有红肿,哑着嗓子回了一句道:“我去寻我媳妇和孩儿。”老头瞧他情形不对,塞给他个卤蛋,想叫他坐下多说两句。窦大碗接过鸡蛋,却停也没停,径自走远了。
窦屠户听到此处,想到自幼疼爱的小儿子。那样一个蛮横不讲理的臭小子,几时成了如此伤心失魂落魄形貌,又心疼起来。连那日窦大碗胡乱说话也不计较了,众人瞧在眼里,都明白这才是母子哪有隔夜仇,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窦屠户到了此刻,不禁怀疑起自己当初强改姻缘是不是做错,亲手害了自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宝贝疙瘩。她长年杀猪卖肉,一身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