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请了小蔡大人,依旧到前厅喝茶。去给衙内买点心的人也回来了,桌上摆的正是那有名的荷叶饼。宋衙内回到后衙还记得美人似乎爱吃这个,便叫人尽数送来待客。
小蔡大人也不与宋大人客气,不光自己吃了,还递给熊鸣两个。她与熊鸣虽名为主仆,却有师徒之实,又是自幼相处的,情分不比寻常。更何况,蔡府上下至今还保留着领兵打仗时的习气。自将军而下,爱兵如女。平日有苦同吃、有福同享。战时一人令下,千万人用命。所以蔡家军能历时几代,长盛不衰。
宋县令对此略有耳闻,见这老仆妇形容气度,便猜测这人有些来历。如今见蔡御史连得了小吃食,也不忘分与她,可见是个有份量的。便是一开始,她对这仆妇的无礼还有些意见,现下也没了。
待到席家村众人全到场,已是近黄昏。大堂上点上了火把薪柴照明,大堂外站着席家村的乡老、樊家三人中的樊二郎和锦儿、隔壁的二婶和村中的孩子王狗丫。又因往县城来要经过镇子,路过方家,顺便请了方家的老刘婶赶车。老刘婶把人送到衙门,安置好车马后,不放心樊家二小,便也跟着来了。
宋县令并不常在晚间审案,人上了年纪,精力毕竟有些不济。长年看书读卷,眼神也不大好。但御史大人看来很是重视这秦小猪的案子,大人的巡察日程紧张,说是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去别处。宋县令只好加班加点,连夜把这案子审明白了,这秦小猪是去是留,也好给大人一个交代。
樊二郎紧捏了锦儿的手。锦儿向来腼腆,自从晓得男女有别,就再不叫大郎二郎牵过手。入学堂后,晓得些圣人文章,更是连自家兄弟也要回避些个。今日或许是陡然听到秦小猪入狱的消息,有些吓蒙了,竟老实叫她二哥牵了一路。
樊二郎面上镇定,心里的惊惧却并不比锦儿少多少。自从得了消息,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神,就跟那断线的风筝一般,飘飘荡荡天地间,四下没有着落依靠。平日他那般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如今也不知该作何行事。
总算樊大郎还有几分清明,看天色不早,估摸是会连夜开审。收拾许多吃食用包裹皮包好,也不知道秦小猪她们晚饭吃了没。其实此案一旦有不利的结果,秦小猪和秦八角都逃不过一个死字,还管吃饭做什么。樊大郎就算还有点明白,怕也是有限。
樊二郎抢过包裹,攥在自己手里。他这时倒是想起来,他哥没多少时日便要嫁到方家去。待嫁男儿为别个女子上公堂,好说不好听。便叫大郎看家,若还有不放心的,一会路过镇上,他便去方家叫人。
樊大郎瞧着这个弟弟,这都什么时候了,樊二郎还是以他这个哥哥为先。知道樊二性子拧,他既这样说了,自己多说无益。趁着官差去请乡老,还有些事要交代给他俩。
他握住二郎和锦儿的手,把两人拉到堂屋,才郑重开口道:“今个秦小猪事发,最后究竟怎么个判罚,不光关系她自己的小命,也关系咱们一家。黄册事关重大,想来你们对此也知道几分。是以有些事,我得嘱咐你二人。”
樊二郎和锦儿听了,也是面容一肃,强压烦乱心思,仔细听哥哥说下去。
樊大郎又道:“八角姐带着秦小猪出门,原是想把那小猪的户籍,认在自家妹妹的名下。想来,此次被席驴儿带人截住捉个正着,罪名终归要落在“逃亡隐匿”这四个字。”
樊二郎和锦儿虽也猜到会有这个结果,听樊大郎说出来,还是脸色一白。锦儿和秦小猪处得久了,也染了那小猪的毛病,此刻眼圈便有些红。樊二郎脸色青白,声音发颤,打断樊大郎说话,道:“哥哥,可有什么法子救她们。”
樊大郎握紧了樊二郎的手臂,低声道:“还有一线生机。”
樊二郎和锦儿听了,眼前俱是一亮,都附耳过去听樊大郎细说。
席家村不大,来寻人的差役进村不久,全村上下就对她们的来意知道了七七八八。虽是黄昏炊烟四起的时辰,许多男子还是走出家门,聚在村口议论此事。花三叔听说是席驴儿出首告得秦小猪,自己租田还欠着樊家人情没还,如今却恩将仇报把人给告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在村人都知道,他与那席驴儿早就两不相干,也不如何苛责他。
可众人的目视,还是叫花三叔又羞又恼,一张老脸没处搁放。虽平日不少男子闲来无事,都爱拿秦小猪的破事说笑。花三叔嘴下不饶人,也说过不少小话。可真要说起来,这些个男子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有坏心眼。就算有点小想法,至少也不会像席驴儿这样,不吱声则已,一出手便要取人的性命。
花三叔觉得别人提到席驴儿一句,就像是拿眼锥子戳了他一下。最后实在呆不下去,赶紧想了个说法,说灶上还滚着面条,便回家关门闭户去了。
众人也乐得他早走。因着席驴儿行事,叫花三叔受了牵连,怕是今后都没几家敢和他家打交道了。且不说樊家好心帮他家,最后要落到这个下场。便是那呆呆傻傻的秦小猪,也当初不也给他家送过吃食,真是好心没好报。如今要被倒咬一口,真真是还不如把东西丢去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