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心思,席驴儿是不肯和人说的,她找不到能说这种话的人。亲娘老子家孩子多得养不了,早早不要她了,把她丢给花鳏夫,说她心中没有怨恨是假的。可她的心思,也不愿去找那个名义上的爹,那个刻薄古怪的老头子花三叔说去。他们从来不亲近,她被花三叔接过去的时候已经记事了,花三叔倒是对她如何,她都记得门清。
至于狐朋狗友们,都是些什么货色她也知道。把此事说与她们听,被笑话一番也就罢了。若有其中哪一个闻言起了歹心,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来,可是大为不妙。
最重要的是此事须得瞒了樊家三口,她也知道自己在村中的名声不太好。生怕樊二郎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后,也学着樊大郎一般,不等自己风光求娶便早早找个人家定下亲。那时她找谁算账去。
却不想此次回来,竟然有个秦小猪胆大包天,直接住进樊家近水楼台去了。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席驴儿怒了。
她也顾不得原先的打算,先是跑到地里看樊二郎可还是那个樊二郎,见还是那个人。又一路跟着到樊家门口,去瞧了那个秦小猪。怎么看自己都把那只猪比下去十万八千里了,可还是胸中郁气难平。她本想找几个姐们,把秦小猪胖揍一顿,再赶出樊家。没想到镇上的泼皮们,都被上次被狗丫她们打架的气势吓到了。
就算那日没挨揍的,如今也晓得,席家村出来的都不好惹。尤其那个总哭哭啼啼的秦小猪,调戏男儿腔的爱哭鬼虽然有趣,可要被打成猪头就太划不来了。
席驴儿找了几人,那些人都借故推脱。她一时拿秦小猪没办法,见樊二郎护秦小猪又护得紧。席驴儿越发气极,一时间连把秦小猪活吞了的心都有了。
且把席驴儿放在一边不提,樊二郎拉着秦小猪一路小跑,穿街走巷,跑到方家去接樊大郎。
方家家境殷实,家庭环境简单。老少三代五口人,再加上一个年纪大了的粗使仆役老刘叔,一个老门房——就是老刘叔的老伴刘婶子,并刘婶子家的两个小小子,总共九口人住在一个两进的院子里。
老刘婶没见过秦小猪,却认得樊家二郎。她向屋里回禀了一声,便打开门,叫樊二郎和秦小猪自去见老爷。樊二郎谢过老刘叔,和秦小猪抬脚进了大门。
这方家不愧是读书人家,一进门便见到面白刷刷的影壁。中间用青砖雕花,写了个秦小猪不认识的字,下面放着一口大缸。缸里有些荷叶和水草,秦小猪一时好奇,伸过脑袋看了,里面似乎还有鱼在游动。
又路过几间倒座,穿过一个简单的垂花门,便到了内院。庭院开阔,种着石榴和葡萄,摆着几盆花草。秦小猪只顾看新鲜,也没留意自己和樊二郎走到了哪。
樊二郎在一间屋前停住步子,嘱咐秦小猪在门外等着,自己进了那屋。估计这是方家老爷住的内宅,秦小猪是外女,不好随便进去。她便在屋门口站着,欣赏这院子的景致和布局。
方家的老太爷和太奶奶,住在内院正房。因方秀才的娘是独生女,家中子嗣稀少。老人家分外疼爱晚辈,两个小的都叫住在两旁的耳房。这耳房虽小,却各自有自己的小庭院,环境清幽安静。
自方秀才的哥哥出嫁后,便只有方秀才依旧在左边耳房里住着。右边的耳房没有住人,原样空了下来。只在相熟的亲戚朋友来时,权且充作客房用。
方秀才的爹娘,也就是方家的夫人和老爷,住在内院的左厢房里。右厢房是方夫人的书房,也是平日方家母女接待外女的地方。现下方夫人和方秀才都不在家,不然像秦小猪这样的女客来了。虽不用惊动太夫人,也该使人把她引到书房里,由夫人和秀才陪着说话的。
一会功夫,樊家兄弟出了屋。同行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那男子看样貌和方秀才很有几分相似。同样相貌放在方秀才脸上,怎么看怎么让人讨厌。可搁在这人脸上,秦小猪却觉得怎么能那般好看呢。
见秦小猪面色,樊二郎脸上就有些不自然。这秦小猪平日在乡间野道,看男子看痴呆也就罢了。如今在亲戚家里,看着大哥未来的大舅子看成这副摸样,真是一丝脸面都不要了。
其实樊二郎作为樊大郎的亲弟弟,又是席家村两朵村花之一,相貌也并不差到哪里去。只是她脾气过于刚硬,若是人能和缓些,秦小猪说不定便也能发现这位樊二郎好看的紧了。
且说这人便是方秀才的哥哥岑方氏。他今日回门,正巧遇到樊大郎来,便一起说说话。他也不能久待,见到了樊二郎后,就要早早回岳父家去了。
出得门来又见到了秦小猪,看着秦小猪呆呆傻傻的摸样。岑方氏就笑了,问道:“这便是住在樊家的秦小姐吧,摸样可真好。”若是对上一般女子,他这话说得未免有些轻佻。可对于秦小猪,其人其事和席家村有些瓜葛的人,多少都晓得一些。
虽不好说大家伙是把这秦小猪,当做移动笑料一般的存在。但还真没几个人,把她视作一般年纪的成年女子那样避讳敬重的。大多数人眼中,秦小猪就是个有点傻气又爱胡闹的小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