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菡已经好几天没有踏出陆府的大门了。
连日来,陆府的妯娌们轮番来拜见,她日日都重复同一番台词,保持同一个坐姿,嘴角扬起同一个弧度,最后总是免不了交换礼物。短短数日,宋离给雨菡的嫁妆已经被她散去三分之一,来访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杨嬷嬷笑道:“夫人,你再这么大手大脚的,恐怕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雨菡便开始控制礼物的分量,果然来访的妯娌渐少了。
这一日上午,雨菡送走了两拨人,瞅了空便赶紧逃了出来。淮南钟灵毓秀、人文鼎盛之地,雨菡一直心向往之,无奈回乡以来日日在屋中枯坐。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自然要四处走走。
她这才想起,连着好几日,白天都不见陆翊平和宋离的身影。
不见宋离很正常。淮南素来重商,宋离刚到淮南,那些消息灵通的乡绅们便轮流请他上门做客,想借他的资金和人脉,把生意做到江南去。短短几天,宋离已经与其中两家达成了开钱庄和盐场的合作协议。雨菡已经能够想见宋家横跨江南纺织业、金融业和盐业的远大前景了。
陆翊平却是忙什么去了?
雨菡在村中溜达,乡民们见到她,都知道是陆家将军的夫人,均是恭敬有礼。这淮南古村处处白墙黑瓦、小桥流水,悠然宁静,只是不见陆翊平的身影。
雨菡茫然转来转去,忽听见一阵稚童的朗朗读书声,循声而去,竟又回到了那日她见礼的陆氏宗祠。雨菡站在门口张望,只见祠堂内摆着一张张方桌,孩子们端坐椅上描大字,个小的还需跪坐着才能够到桌面。一位长髯及胸的老先生手中正拿着戒尺。在课堂上来回梭巡。
雨菡见了这一幕,忽然心生感念。她忆起自己小时候被老爸逼着上书法班,又想到陆翊平小时候多半也是这样教习,纵使隔了千年的距离,他们的童年却有着相似的记忆。
一股感动流过心间,雨菡忍不住轻轻迈步跨入祠堂,却忘了女子不能进书塾的规矩。那老先生见她走进来,也吃了一惊,立即上前拜道:“夫人。”想劝阻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雨菡不明就里。仍然往里走。她一张张桌子看过去,仔细端详那些端正稚嫩的笔迹,笑道:“是颜体(颜真卿楷书)啊。我小时候也是从颜体开始描起的。”
老先生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夫人幼时也读过书吗?”
雨菡笑道:“只读过一些四书五经。”
老先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竟考起她的功课来,雨菡对答如流。老先生赞许地捻须微笑道:“原先就听闻夫人知书达理,却不知学问竟如此深厚。翊平果然有眼光。”
雨菡闻言。便问道:“听先生的意思,翊平小时候是跟从先生读书吧?他也是在此处教习吗?”
老先生点头道:“正是。将军幼时便是在这家塾中开笔的,还是我替他主持的开笔礼呢!”
雨菡想象着陆翊平小时候恭恭敬敬举着毛笔跪在孔子像前的场景,不禁噗哧一笑。他小时候一定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孩子,不知将来他们的孩子会不会像他一样。
老先生见雨菡若有所思,便向雨菡拜道:“夫人既然来了家塾。就请夫人为族中子弟们训示一番。”
雨菡惶恐地摆手道:“夫子折杀妾身了,妾身一届女流,哪有资格训示子弟?”
老先生却肃然道:“班昭汉书志。谢女柳絮才。德才不因女子为轻,无学不以丈夫为尊。夫人何以自轻?”
雨菡一怔,没想到这老先生如此耿介宽厚。她便不再推辞,来到夫子案前,提起笔来凝思。她不经意地抬头。却见满堂子弟正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雨菡笑道:“你们都过来吧。”那群孩子便扔下笔呼啦一声围了过来。
雨菡饱蘸笔墨,挥毫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执意纯粹。
一个孩子问:“什么叫做‘执意纯粹’?”
雨菡柔声道:“‘执意纯粹’就是说。你做一件事,就按照你最热爱它的方式去做,尽你所能地把事情做到极致,而不要去计较得失。”
老先生朗声道:“致虚极,守静笃。心无旁骛,空明一片,湛然朗朗,是谓‘执意纯粹’。”
雨菡肃然道:“夫子所言,却比妾身境界更高。妾身受教了。”
拜别了夫子,雨菡便退了出来。那老先生忽又想起什么,追了出来,问道:“夫人可是要去寻将军?”
雨菡点头道:“正是,也不知他到何处去了。”
老先生说:“将军应是在村外耕田。”
“种田?他还会种田?”雨菡惊讶地说。
老先生捻须微笑不语,雨菡问清陆家祖田的方位,便急忙去寻陆翊平。
雨菡往村外走去。风吹稻浪,一大片水田一直铺展到远远的青山脚下。她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踩着田埂往前走,头戴草帽的赤脚农夫经过她身边,纷纷惶恐地跳到田里避让,雨菡窘得满脸通红。
走了好一会,才见到她丈夫的身影。他正站在一大片稻田中挥着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