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翊平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前,他又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却发现再怎么掩饰都是徒劳的。他脸上的淤青会立即出卖他。
陆翊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敛了敛心神,抬步迈进屋内。雨菡正在收拾茶具,看到他进来了,她松了一口气,笑道:“你回来了?梅爷走了吗?”
陆翊平淡然道:“唔,还没走。他正在后园之中等着,说是想见见你。”
他的眼光佯装淡然的在她脸上扫过,只见她略一思索,便站起身来施施然往外走。
陆翊平不淡定了:“小寒,你……你真的要去见他?”心中竟是一痛。
雨菡温柔一笑,道:“你若是不想让我去,便遣个下人去跟梅爷说我身体不适吧。”说罢便又坐下。
陆翊平脸微微一怔,尴尬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寒,梅老师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哪有避而不见的道理。”迎着她探寻的目光,他无声地叹了一下,平静地说:“你去吧。”
雨菡静静地看着他,道:“翊平,你对我不放心吗?”
陆翊平也静静地回看她,良久,他沉声道:“没有的事,你去吧,别让梅老师久等了。”
雨菡便起身往外走。
她走得不快也不慢,走出他们居住的厢房,是一条长长的游廊,庭院中的紫藤花已经开了,花瓣点点飘落,如梦一般轻轻浮在水面上。转过游廊,又穿过一个庑厅,便是后花园了。她的步子轻轻踏过那园中的石板砖,青翠的竹叶拂过她的衣衫,一阵安静的沙沙声。园中那新鲜的绿,让她的视线变得格外清晰,一切轮廓分明——白的石。粉的墙,湛蓝的青空,一寸寸向后退的影子,消失得不见踪影的时光……
站在那道花门下,她便见到他了,正站在一片如雪的槐花下,垂手微笑看着她。
雨菡嘴角含着笑,朝他走过去,在恰到好处的位置站定,施施然一福道:“梅爷。万福。”
梅三重朝她揖了一个深圆,端敬道:“陆夫人。”
她抬起眼坦然看着他,眼神清澈宁静。他的忐忑和心痛仿佛也消失不见了。仿佛他与她之间,本来就应该是这样沉静的。
雨菡真诚地说:“梅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梅三重淡淡一笑,自嘲道:“也是差点死了。没想到竟会如此凶险。”
雨菡认真地说:“你一直在暗中护我。几次三番救我性命,大恩大德真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梅三重扯了扯嘴角,到底还是笑不出来了。他沉声道:“本就不需要你报答。若不是我骗你入局,你也不会经历如此多的坎坷。想来还是我不懂得怜香惜玉,若是陆翊平,便绝不会让你冒半点风险。”
雨菡莞尔一笑。道:“他却又紧张过度了。”
梅三重怔然看着那温柔到极致的笑靥,他不记得,她是否曾为他这样笑过。
他这一怔愣。极力掩藏的深情又如山泥倾泻般奔涌而出,胸膛微微起伏,仿佛一颗心随时要冲破出来。他紧紧咬着牙,强忍着胸口的剧痛——他要把话说完,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雨菡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待他的心潮退去。
良久。梅三重才又开口道:“雨菡,那日在汴梁分别,我曾允诺带着蔡九回去找你,我食言了。我想,我欠你一个解释。”
雨菡点点头,柔声问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梅三重道:“那天我本打算去劝蔡九回来,路上却遇到了一群黑衣人的伏击。他们绊倒了我的马,我实在是寡不敌众,背后挨了一刀,心想若是硬拼下去定然也是死,那便更是……所以我就佯装失足滚落山崖,全靠一棵小树拦着,才没有粉身碎骨。”
雨菡蹙了蹙眉,轻声问:“后来呢?”
梅三重道:“我醒来之后,已经是一天后了。我听说蔡九他们真的劫了法场,便跑去看。远远地看到满地横尸,你和你师兄站在雨里……我知道以你们的脾气,回到杭州一定会竭尽全力帮越儿。可无论是你、越儿还是你师兄,你们心地过于纯善,一定不是凌潇的对手,所以就决定暗中帮你们。”
雨菡点点头,道:“多亏了你。那些锦囊,都是你给的吧?”
梅三重深深看着她,点了点头。
雨菡笑着问道:“我被宋离救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宋离救我也是你的安排?”
梅三重剑眉紧锁,摇摇头道:“我原先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师弟。那天我得知你失踪,便猜到一定是凌潇干的。我在钱塘江边寻了很久,才打听到那天夜里有一艘苏州商船从江上救了一个女子,我赶到苏州,发现果然是你。”
他无法告诉她的是,当日得知她失踪的消息,他整个人完全疯了。他跑遍了几十里钱塘江边的渔村,一户户地去问钱塘江上的打渔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心死了多少回,才遇到那个夜间打渔的老疍民。
雨菡笑道:“凌越和翊平派了那么多人去找我都没找到,还是你有办法。那罗百泉呢?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