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数理!你这是在搞什么!”雨菡一把将王数理手中的药碗抢了过去。“刚刚倒出来的药,还烫着呢!你也不自己尝一下就喂给他!”
王数理识趣地靠边站,垂着手不敢吱声。
雨菡把滚烫的药碗放在一边,打开朱十襄的嘴帮他检查,只见舌头起了一圈小燎泡。她回头狠狠地瞪着王数理,怒道:“你看他这一嘴泡!肯定疼死了!我离开一会都不行!”
王数理嗫嚅着说:“应该也没多烫吧……”
雨菡怒道:“那你给我把那碗药喝下去!”
王数理像个做错事被罚站的小学生一样,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瞟着那碗还在冒热气的药,嘴里咕哝道:“中医就是不科学,这些药要是有用,他早就该醒了……”
雨菡叹了一口气,正想帮朱十襄把被子盖好,突然发现他身上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她抱怨道:“叫你给他穿个衣服,怎么也不帮他拉平,这样睡觉多不舒服啊!”
王数理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他现在也没有感觉。”
雨菡娇声斥道:“他怎么没有感觉!还是会不舒服的嘛,他只是不会说而已!”
王数理道:“该不会你乱给他扎针,把他扎傻了吧?”
雨菡呸了一声,道:“我都是照着郎中教我的办法扎的!”——虽然经常要反复扎个四五次才能找准穴位……
朱十襄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
离开汴梁已经十几天了。雨菡和王数理带着朱十襄一路向南走,朱十襄一直没有醒。路上他们也曾带他去看过郎中,看过的人都只是摇头。雨菡和王数理知道,他醒过来的几率已经非常小了。
植物人。大概是那晚坠马的时候,朱十襄的脑子受到了冲撞。如今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但却一直没有醒过来。或许,他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雨菡愧疚地说:“朱爷,对不起,我师兄还小不懂事,把你的嘴烫伤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计较好不好?”雨菡听说常跟植物人说话,对于唤醒有帮助。所以没事的时候,她就在朱十襄耳边叽叽呱呱地聒噪,也不管有用没用。
雨菡把朱十襄从床上扶坐起来,帮他把身上的衣服整理好。整衣服的时候,她的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他的皮肤,倒也没有羞涩。这段时间照顾病人,她早就习惯了。
雨菡把那碗药吹凉了,然后慢慢给朱十襄喂了,一边喂一边叹道:“师兄,我在想这药那么苦,如果真的没用,还不如不给他喂了,少叫他吃点苦……”
王数理点点头,附和道:“对,中医大部分药方都没有实验支持的,都是江湖骗术,你那针灸也别给他乱扎了,小心给他扎傻了。”
雨菡反驳道:“针灸还是有科学依据的。现在国外也有不少针灸配合西医治疗的案例。”
王数理嗤之以鼻:“现在?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欧洲还是中世纪呢!”
雨菡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笑:“跟你在一起,就是容易时空错乱。”
黑色的苦药从朱十襄的嘴角溢出来,雨菡赶紧拿起放在床头的一方丝帕替他擦干净。
正是黄昏时分,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菡走到窗边,想把窗户放下来,却不经意地迷失于眼前的雨景,这陌生的小镇被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潮湿的雨雾混合着泥土的气味钻入鼻孔。
在熟悉的事物面前感到突然的陌生
将我们与世界断然划分
世事太忙乱了,大部分的时间里,人不过是一架疲于应付的机器。仿佛总是在这不经意的失神中,灵魂才会从忙碌的现实中醒来,伸出头来探望,发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那天,在法场,也是这样的雨。不知这个时候,蔡九的新坟上是否已经长出了青青的小草?
“你愣着干嘛!还不把窗户关上!”王数理走过来,替她把窗户放了下来。
雨菡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问:“师兄,你还怪我吗?”
王数理愣了一下,沉声道:“我早说过了,这事不能怪你。那天是我说话太冲了,你别再想了!我们把朱爷送回杭州交给凌公子,跟他说清楚来龙去脉,说不定他能想到谁是那个害死蔡九的内奸。”
雨菡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朱十襄。他们原本期望朱十襄醒来,能替他们解开谜题。没想到朱十襄竟然变成了植物人。
自从出事之后,梅三重就失踪了。那块“梅花”牌九,就收在她的包袱里,每次翻东西时不经意地见到它,都是在提醒雨菡——人心难测。
由于要带着一个大活人逃命,走水路不方便,雨菡和王数理便选择了陆路。白天王数理驾车,雨菡照顾朱十襄,晚上就随便找个地方投宿,有时也睡在荒郊野外。现在的雨菡,已经习惯这样的漂泊了。
“师兄,明天我们就要进宿州了吧?”雨菡问。
王数理回到桌前看那本《洗石录》,头也不抬地说:“嗯。”
“进了宿州就是淮南了吧?”雨菡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