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密如丝线的雨,将这残缺的人间缝补得密密实实。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甜腥味。
故人的血,和着轻飘飘的雨丝的扑面而来,若有似无地蒙在脸上。这样也好吧!就让这凉凉的雨,代替他们把泪流尽了。
送别,本应是这样**的天气,本应是这样离索的场景。三五个人撑着油纸伞站在雨中,仿佛零落的孤魂。似乎这只是一次离别,一次离别而已,只是还来不及,劝你再多进一杯酒。
雨菡和王数理打着伞并肩站在雨中,他们前面还站着几个围观的闲人。
“哎哟喂,真不得了,昨晚竟然有人劫法场!”一个人故作惊诧地说。
“胆大包天了!连法场都敢劫!听说他们得手之后刚要离去,就被官兵团团包围了。这不,全死了!”
“听说一共有五个劫匪,四个全死了,其中一个匪徒带着个刑犯逃了。官府现在正到处通缉呢。”
“不知被劫走的却是何人?”
“我哪能知晓。你看官府的人也死了不少,连监斩官都被杀了,那伙人真是悍匪啊!”
十几条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雨将血冲到地上,和黄泥水和成了一片。天地不仁,把生命看得如此轻贱。
雨菡看到那一袭青衣俯卧在地,背上绽放出一朵血色莲花。那是昨天还在跟她说话的潇洒侠士,今日却成了鬼。
开封府的衙役将尸体一具具翻转过来,抬到一旁去整齐排列。一个仵作正蹲在尸体旁一一辨认。梅三重不在其中,雨菡十分确信。如果说,昨晚逃出去的只有蔡九和朱十襄,那么昨夜,他根本没有来?他究竟去了哪?到底干了什么?
雨菡心中仍不能相信是梅三重出卖了蔡九他们。但她也无法对那块“梅花”牌九做出别的解释。
王数理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眼中流露出彻骨的愤恨。雨菡见那几个衙役转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一个领头的对他们吩咐了几句。
雨菡把伞沿压低了一些,轻声道:“他们要过来了,我们走吧。”
王数理咬了咬牙,不发一语转头就走。雨菡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的背影与她似乎隔了千里远。
两人沉默地走了很长一段路,才见到那个破落的小客栈,客栈门前拴着他们的马。王数理沉默地上了楼,咚咚的脚步声一如他沉重的心事,敲得雨菡一阵阵心惊。
朱十襄仍然昏迷着。昨夜,他们敲了六家医馆的门,才终于寻得了一位愿意医治朱十襄的大夫。那大夫替他检查了身上的伤势,说是手脚的刀伤都无大碍,只是头受到了重击,故而不省人事。如果三天之内不醒来,怕是今生今世都醒不过来了。
雨菡看着床上这个高大的男子,他睡得如此安详,仿佛没有经过生死。她默默地掏出银针,按照昨夜那个大夫教的方法,在他的风府、哑门、人中、百会、脑清这几处穴位施针。她的手法并不娴熟,笨手笨脚地试了几次,才取到了脑清穴,针法补泻也不甚讲究。
官府正在通缉他们,王数理和雨菡不能带着他频繁就医,此处也不能久留。雨菡给朱十襄施过针后,又到堂上取了饭食,端上楼来放在王数理面前,自己捧着一碗粥,艰难地给朱十襄喂了。
王数理瞪着眼前的饭食,筷子都没有动一下。雨菡看着他,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她竭力忍住泪意,尽量平静地说:“师兄,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留久了官府定是要找上门的。还是快点走吧!”
王数理愣了半晌,方才哑着嗓子说:“收拾东西,这就走吧。”
雨菡立即将东西收拾了一通,挽成了四个包袱。她将包袱挎在身上,又要去扶床上的朱十襄。狠吸一口气把朱十襄的背抬起来,谁知刚离开床板一寸,竟然又掉了下去。
王数理沉默地走过来,将朱十襄一把拉起来,背在自己背上,便迈开脚步跨了出去。雨菡看着他的背影,又暗自叹了一口气。
雨菡在堂上结了帐,王数理套好车,两人又合力将朱十襄扶上车。雨菡凄然看着王数理,问:“我们往何处去?”
王数理决然道:“去杭州!”蔡九的人不在了,他也要把他的魂带回去。
雨菡含泪点了点头,默默爬上车。
马车一路飞驰,雨菡看着眼前的事物飞快地向后奔,凄凉地想:如果时间也能倒退,那该多好!她想回到昨天中午,回到蔡九绝尘而去的那一刻,她多想骑上一匹快马,追上去告诉他:不要去,前路太险恶,人心太诡谲,只要留在这里就好,只要自己好好活着就好……
雨菡坐在车里默默流着泪,她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没有资格哭,她甚至没有资格去忏悔,死去的人不会原谅她,活着的人也不会原谅她。对那些逝去的生命,她也唯有以死相报。
或许是因为愤怒,又或许是因为被逼入了绝境,雨菡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狠劲:既然她逃不开,她就与他们斗!
这片江湖,说穿了都是人。再诡谲,不过是人的鬼把戏;再险恶,不过是人心算计。剥开层层表象,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