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篝火噼啪作响,雨菡坐在火边,呆看那干柴一点点变红,又慢慢燃成灰烬,火光映着她清寒的脸,她的眼睛里添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昨晚狂奔了一夜,天明之时他们赶到了云台山下一个小镇上。梅三重弄了驾马车,让雨菡在车上睡了半天,自己则一直强撑着驾车狂奔。如今他们已经远离了云台山,料想明教的人应该已经被甩开了。
此处距离汴梁还有大半天的路程,今夜两人就露宿在荒郊。梅三重似有不忍之情,但雨菡却不以为意。入夜之后,雨菡值夜让他休息了一下,他这一觉睡得踏实,足足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已是三更。却看雨菡还守在火前。他心中愧疚,想换她去马车上休息,雨菡却兀自不动。
她只是抱着膝,呆呆地看着那堆火。
梅三重看了她一眼,随手拾起身边一根干柴扔到火中,又激起几颗火星子。
“不睡吗?”他关切地问。
雨菡秀眉微蹙,摇了摇头,轻声道:“脑子里的事情太多,睡不着。”
她回想这几天来经历的事情,仿佛过了一世似的。那空中的圣殿,幽闭的考验室,月光下的神秘仪式,还有埋藏在山里的密室……暗夜中的奔逃,让她遗落了灵魂的碎片。
她半带愁容地凝视着面前跳动的火光,那轮廓看来分外柔美。梅三重禁不住一直盯着她看,好像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地印在自己心里。
雨菡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眼来不解地看着他,轻声问:“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梅三重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雨菡的心忽然动了一下,眼中流出一道幽光,却无言以对。
良久,梅三重缓缓道:“有一句话,怕过了今晚,今生今世我都说不出来了。”
雨菡看着他,发现他深邃的眼睛此刻变得无比温柔,又带着淡淡的忧伤。
雨菡有些慌乱,又有些心酸。她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却弄不明白这种无来由的情愫。她或许不应该让他说,但又不忍心酿成他一辈子的遗憾错过。
有的事,一错过就是永不回头了。如果这个夜晚注定一去不回,有什么话不能说呢,反正,一切总归是要随风而逝的。
沉默了一阵,雨菡轻轻叹息,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梅三重深深看着她,认真地说:“我曾说过的,希望你是我的妻子,是真心的。”
没想到他如此直白。雨菡的心一阵狂跳,她想起他在耳边的呢喃,他紧紧的拥抱,他背着她在黑暗中独行……她忽然觉得,那个夜晚对于她来说,或许也是一辈子的。
可惜,她终究心里住了人。
雨菡道:“我以为,你心里也是有个人一直住着的。”
梅三重叹了一口气,道:“那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的。”
雨菡看着他,他仿佛总是云淡风轻地游戏人间,此刻脸上却写满了深深的无奈和失落。
雨菡说:“你心里有人,却要别的女人做你的妻子,这公平吗?”
梅三重惨然笑道:“你要是像我一样,为了等一个人而荒废半生,便不会认为非要执着那个唯一的人了。”
雨菡的心好像被击中了。是的,那漫长的无望的等待,最能加深执念,或许执念的尽头,就是祈祷自己从未如此执着过。为何非要这个人呢?与别的人携手,多半也会幸福的。
她无奈地笑了笑,道理她懂,可是放下并非易事。
梅三重叹道:“所谓美满姻缘,不过是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对的,不见得是最好的;最好的,有时是错的。可世事往往是,对的时候遇不到对的人,遇到对的人又不是对的时候。”
那我于你而言呢?难道就是对的时候、对的人吗?雨菡心中暗道,却没有问出口。
梅三重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幽幽叹道:“恰恰在我最孤独的时候,就遇到了你。你是我这些年来,唯一一个想要真心交付的人。我只是想,若是你,或许能让我放下执念,过任何一个凡夫俗子都该有的美满生活。”
这句话露出了破绽,她一眼就把他看穿了。雨菡微笑道:“你是说,你想爱我,不是真的爱我。”
他又重重叹了一声,道:“别太苛求了!想爱和真的爱,又有多大差别,横竖都是一颗肉长的心,还能有假吗!”
他这句话说得痛心疾首,敲打得雨菡的心一阵阵痛,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相爱,多难!你爱的人,恰好也爱你,这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若真爱不可求,有真心的怜惜也是很好的。他是孑然一身,她何尝又不是孤苦伶仃。两个孤独的人,又为何不能抱团取暖呢?
可陆翊平呢?那双时时浮现在她脑中的温柔眼睛,她真的能将它抹去吗?她看不穿这股复杂的情愫,或许只有在梦里才能问出自己的真心了。
见她半晌不说话,梅三重遗憾地说:“看来你还是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