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声四起,春日微凉的早晨,阳光斜斜打在将军府的灰檐上。
杨嬷嬷带着一个侍婢推开新房的门,发现新娘子和衣躺在床上,前厅的桌子歪了一条腿,摇摇欲坠地站着。
昨夜,将军和新夫人在洞房里大吵一架,将军摔门离去,在藏书楼里过了一夜,下人们都不知所措。
杨嬷嬷瞪着床上还在呼呼大睡的新娘子。这个毫无教养的沈家二小姐不仅在出阁路上逃婚,还在新婚之夜把丈夫气走,天底下怎么有如此不守妇道的女子!天已经大亮了,她居然还没有起床,不知道早上要行礼吗!
杨嬷嬷干咳两声,冷冷地说:“夫人要睡到什么时候?”
蒋雨菡听到响动声,揉揉眼睛坐起来,见是一个陌生的老妇人。刚要起身行礼,老妇人却走过来粗鲁地将一块热棉巾扔在她的脸上说:“夫人还不快起来,还要给长辈行礼呢!”
雨菡心下忖思道:“将军府的下人怎么这么凶?”乖乖地洗漱完毕,那个婢女就开始给她更衣梳头。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雨菡可没有那个娇羞的心情。昨夜“丈夫”被她用言语激走,让她对形势有了新的评估。这位年轻的将军心高气傲,把礼教看得极重,不过倒是一个不轻易动粗的人。昨天被气成那样,他也就是拂袖离去,想必一是碍于她的身世显赫,二是他的教养不容许他对女人动武。经过逃婚和洞房激辩这两件事,将军估计对她已是厌恶至极,希望短期内他不要回心转意。只要他继续讨厌自己,这段时间她倒是安全无虞。
讨厌我吧,继续讨厌我吧!雨菡在心中默默祈祷。
梳妆完毕,杨嬷嬷便把雨菡带往前堂。雨菡一路打量将军府。这里虽是陕北高原,但将军府倒是中原府邸前堂后院的样式,青砖灰檐,也无雕梁画栋,处处简朴整洁,看来将军治家很严。这位杨嬷嬷对其他下人都很有权威,看来是府中管家一类的角色。
进了前堂,雨菡发现满堂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人,都在盯着她看。将军也站在一侧,正瞪着她。
雨菡知道自己来晚了,便不再做声,默默地站到陆翊平的身边。
一个下人把点燃的香递上,陆翊平接过来插在香炉里,然后对着两个高高摆放的牌位毕恭毕敬地拜了三拜。雨菡估计那两个牌位是将军父母的,便学着他的样子上香叩拜。
堂前正中坐着一个威严的老者。陆翊平把雨菡引过去说:“这是叔父。”雨菡奉茶道:“叔父万安。”叔父老爷旁边站着个白面的青年,陆翊平说:“这是小叔成云。”雨菡作福道:“小叔万安。”那青年微笑看着她,看上去挺亲切。
陆翊平将军府的族亲并不多。此处边疆之地,生活清苦,其他族亲大多聚居于淮南老家。叔父陆琛是个老秀才,久考不第,过去依附陆翊平的父亲陆琦生活,陆琦失势后,他回到老家,却不愿放下架子教私塾,无以为生。陆翊平发迹后,陆琛又来依附陆翊平。此地虽然穷山恶水,好歹有人服侍、吃穿不愁。其子陆成云也搬来同住,只在府里读书,却未考过乡试。
雨菡见杨全安也在堂上,故意冷冷地不看他。对这个忠心耿耿的告密狂,雨菡没什么好气。
行礼完毕,杨嬷嬷又把雨菡送回房,陆翊平没有同来。一整天,雨菡独守空闺,也没有人来问候,只在吃饭时间送来了饭食。
雨菡看着四四方的天空,心想:这就是我的牢笼吧!
那边厢,陆翊平愤愤难平地回到藏书阁。昨晚的气还没消,今早那个娇小姐竟然过了时辰才出现,长此以往家风何存!沈机那个老狐狸派这个刁蛮的女儿嫁过来,是为了折磨他吗!
陆翊平把手中的书卷重重摔在地上,被碰巧进来的杨嬷嬷看见。嬷嬷捡起书,对他说:“没想到那个沈琴卿竟然这般无礼,定是让沈侍郎给惯的。”
陆翊平恼恨道:“我不想再见她,叫她自身自灭吧!”
杨嬷嬷劝说:“她既然进了陆府,我自当严加管教,让她守府里的规矩。”
陆翊平挑眉问道:“乳娘可有办法么?”
杨嬷嬷笑说:“将军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教她不出一月便服服帖帖。”
蒋雨菡料想自己得罪了将军,一定没什么好果子吃。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她刚梳洗完,杨嬷嬷就带着一群嬷嬷丫头,把雨菡的嫁妆首饰、衣衫什物都搬了出去。雨菡问:“这是在干什么?”
杨嬷嬷白了她一眼说:“夫人带来的嫁妆贵重,自要慎重保管,免得被人私拿去当了。”
雨菡心中失笑:“好小家子气的将军!”
杨嬷嬷又谓她道:“夫人在府中,将军自会善待,吃穿是不愁的。只是陆府素来勤俭治家,夫人的随嫁婢女已经被遣回去了,家中仆役婢女不多,一些家务事少不了劳烦夫人亲自动手。”
雨菡问:“什么家务事?”
“不过是扫洒庭除、洗衣叠被之类。”说罢,便与一众人等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