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冷若冰霜,听他一叹,心生奇怪,怯怯问道:“相公为何叹息?可是奴家琴艺不精?”
陆翊平摇摇头,沉声道:“你弹得很好,我只是叹你豆蔻年华,为何如此愁深似海?”
妙雪闻言,眼中浮现一抹悲绝之色,低头不语。李致知见他二人如此扫兴,朗声提议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妙雪姑娘的琴艺真是太精妙了。如是妙雪姑娘不弃,在下愿为姑娘填词一阙,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妙雪起身一福,道:“相公高量,不嫌弃奴家琴艺,奴家宁有不感激之理?”说罢便放下琵琶,为李致知研墨。
李致知提笔沉思了半晌,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起来。书罢,他得意洋洋地拿给妙雪:“请妙雪姑娘雅正。”
妙雪柔声念道:“春暮清阴霎觉秋,梦断红绡,一枕怀忧。喃喃双燕怨东风,榴花开时,春到尽头。天与商量不泪流,怎禁骤雨,无奈情愁。绿荷相倚举清圆,欲说还羞,欲说还休。”
念罢,妙雪掩口一笑,道:“李相公好诗才,妙雪佩服。”看那神情却不似钦佩,而是好笑。
陆翊平一看,这词填得确是矫揉造作,轻轻皱了皱眉。没想到他这一皱眉被妙雪看到了。妙雪将笔递给他,柔声道:“奴家斗胆请陆相公也为奴家题一首。”
陆翊平久战边疆,吟诗作赋这些风雅之事向来不擅长。此刻被她点将,不免犯难道:“我是一介粗人,此等哀怨闲愁一概全无,请姑娘不要取笑了。”
不想妙雪却正色道:“诗词岂止于哀怨闲愁?君不闻东坡先生执铁板作大风歌——‘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陆翊平见她竟如此执着,也不好一味坚拒。接过笔来,沉吟一阵,想自己十年戎马生涯,刀光剑影都化作过眼烟云,又几时为这些愁情羁绊过。他并非没有忧愁,只是顾不上细思量。人生艰难,只能一往无前勇猛精进。但夜阑人静时,他偶尔回想儿时在家塾中静读的日子,也忍不住暗自叹息命运多舛。
思想一阵,他便提笔疾书。刚放下笔,妙雪便迫不及待地读起来:
“红尘千丈相思了,寸寸青丝少。夜来枕上雨兼风,谁念故园轩窗旧梦中。明朝花落春如在,黯黯山河改。夕阳芳草古今愁,却道浪淘尽千古风流。”
陆翊平听她柔声诵出,脸上不禁微微发烫。却见妙雪点头笑道:“虽不见得词句惊人,贵在有真性情。”言下之意,是说李致知那一阙过于无病呻吟了。
李致知也听出了这弦外之音,顿觉无趣,陆翊平也跟着尴尬起来。幸好嬷嬷此时引着两个陪酒的歌妓走了进来,弹弹唱唱,李致知方才一扫不快。
酒酣耳热之际,李致知搂着歌妓到楼上的房间去了。只留下陆翊平对着妙雪和另外一个歌妓。陆翊平知道,像妙雪这样的艺伎除非是重金相许,一般是卖艺不卖身,但看她在座上陪了半晌并无去意,心下有些奇怪。
待李致知出去后,妙雪起身一福,道:“奴家与相公一见如故,请相公随奴家入幕一叙。”陆翊平微微吃了一惊,那个歌妓听她这么说,心下不言自明,退了出去。
妙雪将陆翊平带回自己的厢房,轻轻关上门。陆翊平不知为何,竟有些局促。暗笑自己又不是第一次上妓馆,军中也长期有营妓侍候,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妙雪也看出他的局促,先请他坐下,与他对酌了几杯。慢慢的,两人便靠在了一起。
陆翊平轻轻解去妙雪的罗衫,又把自己的衣服除去。妙雪一见他的身体,不由得大惊失色——
身前身后十几道刀疤,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竟是如同从刀山里滚过一样!
陆翊平看她花容失色,不由苦笑,道:“一介武夫,刀剑里滚出来的,不想惊了姑娘。”说罢便想重新穿上衣服。
妙雪靠过来,双臂温柔地将他环住,道:“世道艰险,哪个不是刀剑里滚出来的?奴家身上无伤,心里也是百孔千疮。”
陆翊平不由得心一软,便拥着她倒在了香塌上……
一晌贪欢。陆翊平从**中醒来时,一弯新月已挂在天幕上。他呆呆地看着那弯残月,心中也不知是忧愁,还是孤独。
忽听得一阵清凌凌的琵琶声传来,在这月夜里暗送心澜。弹的不知是什么曲目,只觉得惆怅中带着洒脱,柔弱中透着坚毅——什么样的女子竟有这样的心怀?
陆翊平轻声问身边的妙雪:“这是谁的琴音?”
妙雪屏息听了一阵,柔声道:“从杨嬷嬷那边传过来的。应是今天下午新送来的一个女子,看样子也是被人卖进来的,这会子嬷嬷应是在试她的琴艺。都是可怜人……”
自古红颜多薄命。陆翊平不由得又叹了一声。
他年近三十尚未娶妻。十几年来在一个个女人的身体间流浪,有时候他也很希望能得到一个性情相投的妻子,自己的愁苦都能对她倾诉。她会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白首偕老、恩爱一世。
他不稀罕花间流连,只希望每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