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钟声,从山顶的寺院内传开来。
未央等人于小径处俯瞰山间石道鱼贯上山的人,都在心中叫苦。
谁想得到还未到开化寺,就遇上了齐宫先行禁卫。
宇文宪苦笑道:“看这队伍,只怕两个时辰都走不完,别说一会儿清山的时候,我们往哪里去才好?”
落尘凑到未央耳旁道:“你不想见一见她吗?”
未央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
落尘撇撇嘴,嘟囔道:“你不想见,我倒是对她挺有兴趣。”接着她修眉微挑,眼睛一亮,兴奋道:“我看我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未央正自诧异,顺着她手指所看,禁不住脸色一变。原来山腰拐弯处走上来的不再是持戈亮甲的禁卫军,而是身着锦袍,低眉顺目的宫廷宦者。这一列宦者足足有百十号,似乎怎也走不完。
宇文宪叹道:“北齐果然奢华,单瞧这阵仗,即便是宇文护也不曾有的。”
三百宦者过完,紧接着便瞧见一群年轻妖娆的宫娥映入眼帘。她们人人身着大袖华衣,胸前衣襟绣着硕大而精致的金纹蝴蝶,手挽粉色锦缎画帛。
落尘直瞧得张大了嘴巴,晃了晃头,挪动身子靠向蝶舞,低声道:“你……这……你可真舍得呀。”她觉得现在说话喉头都有些打结。
蝶舞斜眼瞄她,抿了抿嘴不语。
未央内心震动不已,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宫娥们胸前的蝴蝶,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她知道,未朝上山了,再待一会儿,她就能见到她了。越是这么想,就越是激动。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宇文宪见此,握住她的手。未央扭头看向他,凝视他片刻,面前他深邃的眸中一点星光微绽,极轻,却摄人夺目般傲然。她心间豁然开朗,眼波轻漾,转出一笑。
“快来,跟我来。”李祖升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沉声唤道。
蝶舞首先起来。扯了扯落尘,落尘往山路看了眼,不情愿的跟着起身。
未央心头一跳。竟是不愿离去,祈求的看定宇文宪,眼泪蕴在眼眶里,星星零零的,楚楚可怜。宇文宪无奈的摇摇头。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来日方长,嗯?”
未央咬了咬下唇,心知目下不是纠缠的时候,强压下心头的**,由他扶着起身随李祖升等人离去。
阵阵梵呗诵经之声,悠悠扬扬的似从遥不可知的远处传来。传遍山间。
李祖升带着他们登上一处山石,俯瞰远近形势。指着不远处建在山壁上的寺院道:“那是童子寺,我们先去休息。齐军巡山得等宫里的人安顿下来。开化寺是去不得了,其他的地方也不稳妥。”
未央看着山壁上的殿宇,忍不住问道:“这里能去妙胜寺?”
李祖升心知她惦记,笑道:“来,我们先过去。童子寺那边有栈道。攀下去就是风峪沟,妙胜寺不远。”
淡茶。带着一缕苦香,静室空灵。
净源大师手中的一个粗木茶杯用了多年,其上纹理光滑清晰,原先粗糙的木刺消磨殆尽,茶的清香苦涩皆浸入其中,回味悠长。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老迈的眼中却散发着智慧的光彩。良久,放下茶杯,“施主面善。”
未央唇角一丝难言的浅笑,“上辈子和大师有缘。”
“也许。”净源大师白眉静垂遥听山间松涛阵阵,“施主面带困惑,心有忧患。”
未央有些诧异道:“大师会看相?”
净源大师含笑摇首,又伸指点了点自己的头,道:“施主心间所系太多,故此面上难言忧色。人之所以困惑,在于烦恼太多,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
未央皱了皱眉头,道:“我不想和大师论证佛理。”
净源大师并不介意,道:“贫僧看施主一身天家贵气,远道来此,应该也不是和贫僧喝茶的。”
未央道:“我是来找人的。”
净源大师道:“李氏乃我北齐赵郡郡望,施主要寻的人可在妙胜寺?”
未央有些色变,尴尬的笑道:“大师太直接了。”
净源大师“呵呵”一笑,捋须道:“施主心绪太多,直接是最好的方式。”他停一停,续道:“施主只怕还不晓得,妙胜寺的师父们都去了开化寺。”
“啊?”未央一惊,旋即想起高齐礼佛,先朝嫔妃自会前往伴同宫中嫔妃,怎么会忘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未央不信佛,故而排斥,往来三句,越是排斥,便越是入心。简单的八个字落入耳中,无端端的心头微颤。她不想再喝茶了,“大师……”
“贫僧有一句禅语,送与施主。”净源大师似乎看出她想走之意,“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未央眸子在净源大师话音落时微微一抬,片刻后说道:“大师所言不错,既已有此生,则彼必生,因果轮回,便是此理。”
“那施主以为,此生彼生,生生不息,何时是终,何时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