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血,晕染了被褥,猩红,刺鼻。
产房里挤满了人,御医们隔着屏风拉着红线假意号脉,竖起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和宫女回禀的声音。门外各宫赶来探听消息的宫人黑压压的扎了堆,希望能各自带回去家娘子想要的好消息。
从瑶华殿急急赶来的宇文邕在下御辇时不幸摔了一跤,他却甩开了李福生。门口的嬷嬷慌忙拦阻他不让他进,“圣上不可呀,这是禁忌!”
“禁忌?百无禁忌!”宇文邕焦急,伸手将老嬷嬷拽道一旁,抬脚就踹开殿门长驱直入。
御医们吓了老大一跳,好在宇文邕也知不可再往里面去。他转了几圈,闷声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好?”
秦御医谄媚道:“圣上莫急,哪里有这么快的?圣上先喝口茶。”
何泉机灵,忙上前请宇文邕去案前饮茶,宇文邕看了他们一眼,道:“都给我仔细点,要有什么闪失,小心你们的脑袋!”
匆匆跟来的阿史那陡然听得此言,蓦然立在门口,心里复杂难言,她提步欲离开,却又记起厍汗姬的话来,微一思付,转头踏进产房。
里间一阵骚动,有个老嬷嬷慌张的向外叫道:“肖御医,肖御医。”
众御医忙迎了上前,那嬷嬷走过来与他们低语,片刻后但见一众御医脸上纷纷变色。
宇文邕看不分明,心里着急,抬声喝问道:“怎么了!”
肖御医嘱咐那嬷嬷几句,回身近前拜道:“圣上,娘子气血虚弱,有气滞血瘀之象,只怕不好!”
“什么不好?说清楚!”
“是是是。”三月天气尚带寒意。而肖御医的汗水已浸湿了外裳,他擦着满头的冷汗,老实答道:“娘子年纪太小以致素体虚弱,正气不足,又胞水早破,浆干血竭,体内寒凝血滞,气机不利……”
宇文邕听得厌烦,怒道:“别跟朕嚼这些医理,说明白的!”
肖御医擦了擦汗。努力答道:“是,是,是血塞产路。气滞血瘀,是难产之象!”他艰难的说完,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圣上!圣上!”
宇文邕听罢脚下打了个踉跄,吓得李福生等人赶紧相扶。宇文邕缓了口气,突然一把拎起他的衣领。阴冷的问:“你再说一遍。”
若换一个人也许便不敢再言,肖御医却是老实人,他颤抖着,喏诺应答:“娘子难产……”
“混账东西!”
在宇文邕彻底暴怒之前,肖御医叩头道:“圣上,还请圣上指示!”
其余御医纷纷下跪叩头。门外的宫人翘首以盼,交头接耳的传递着消息。殿里安静的很,只是里间已经传出来哭叫声。年老有经验的嬷嬷还在为迎接生命做着最后的努力。
宇文邕眼中蓦然一震,截下他后面的话语:“你们给朕……”
“皇兄!你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众人齐齐扭头,但见宇文直拽着一个六七十岁的精睿的老头奔了进来,宇文直撇开拦住他的宫人,指着那人对宇文邕嚷道:“皇兄。小畿伯呀!”
“原来是法卫,圣上。娘子有救了!”肖御医一见此人,惊喜的叫道。
宇文邕情急之下想了半天没曾记起此人来,但时间紧迫不容他多想,忙向那个叫法卫的道:“卿家若能救得昭仪母子,要什么赏赐朕都给!”
法卫白须若发,仙风道骨,傲然而不失恭敬的拱手道:“请圣上稍安勿躁,许微臣进内查探。”
秦御医喝斥道:“放肆!娘子的凤体岂是我等能见?”
法卫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悬丝诊脉?我可不会!”
秦御医道:“是你医术不精吧?圣上,此人只不过是个小畿伯下大夫,岂能听他一人之言耽误时间?”
法卫不怒反笑:“敢问这位御医,你是想要救人呢还是害人?”
秦御医堵了一句,脸上涨的一红,方要反驳,肖御医皱眉道:“若是连法卫都没法子,咱们就更没法子了。”
一众御医倒有不少人赞同他的话,宇文邕见此也知这法卫医术高超,不免格外留意了法卫几眼,吩咐道:“有劳爱卿,领他进去。”
法卫拜了一礼,随宫婢往里间行去,走过秦御医身边时,送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白花花的影子在眼前晃动,无数的声音在脑子里相互撞击,嗡嗡作响,嘴里的血腥味让人作呕,牙齿也已经咬的发酸。
无力,全身无力,下腹刀绞般疼痛,未央摒住了呼吸,不由自主的下坠感,仿佛胀开了骨节,一寸寸的裂,咯吱作响。
“娘子,娘子,您再用些力气。”
不行了,蝶舞,我没力气了。好痛,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未央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虚无缥缈,又越荡越远。像是陷进黑暗的深渊,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背站在前方,她缓缓转过头来,邪恶的笑挂在苍白的脸上,阿史那。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害死了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