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之原州,须弥山之南麓,有一百多处的石窟。窟内,佛像雕绘结合,色调古朴,造像精美,多秀骨清相。时任原州刺史,河西郡公李贤,年过六十,历经七年,督造菩萨天女像。菩萨身着天衣,胸挂璎络,腕配环钏,面貌端丽,姿态秀美,形如宫娃,窟顶有围绕塔柱翱翔的飞天浮雕,真是千姿百态,琳琅满目。周边吐谷浑、高昌、龟兹等国纷纷来附,惊叹于大周之天工巧计,佛祖之万能无量,一时四方沙门兴起,八方僧侣来归。
须弥山峰峦叠嶂,林木繁茂,傍有流水,风景秀丽,原州治下长城郡县,正是独孤阀长城郡公独孤善食邑,独孤阀所领建忠军便屯于长城驿。因奉旨建造河西石窟,宇文护给予期限有限,工程巨大,不得已建忠军军士亦在数年时间里充当着工匠的角色,石窟耗费国库巨量,劳民伤财,令河西百姓苦不堪言,建忠军将士对宇文护更诸多抱怨。
河西郡公李贤是陇西李阀出身,石窟完工,便想请求回归京师颐养天年,宇文邕欣然允诺,并由建忠军护送回京。是夜,宇文邕突发兴致,一行人夜反长安,随军柱国侯莫陈崇凭借他在官场上的敏锐直觉,已查知事有蹊跷。车架走至渭水,再过便正是李阀陇西之地,一个流言从侯莫陈崇的亲信常升口中传出,常升称侯莫陈崇说:“我过去听占卜的说,晋公今年不利。圣上的车驾今天突然从夜里归来,只不过是晋公要死了。”
皇权与相权之争,宇文邕与宇文护的暗中较量,对北周大臣们来说,大多也心知肚明,一个原本处在暗处的矛盾瞬间被暴露在骄阳之下。官场上风云变幻,动辄祸延全族,侯莫陈崇的诳语像捅了马蜂窝一样,朝廷上下一片哗然。
消息传至后=宫,几家欢喜几家忧。未央听完李福生的徒弟荣升带来的消息,问道:“圣上如今过了陇西吗?”
荣升恭敬道:“若无意外,今夜丑时便到长安。”
未央微一点头,吩咐蝶舞赏了他些银穗子,遣他下去。夜露中宵,更漏深深。宫灯明暗下,未央望着铜枝荧火的烛火发起呆来。
按照宇文宪的说法,圣上许是想要利用李贤回京的机会在李阀的地方对宇文护下手。只是没想到这个消息竟会泄露,如今圣驾已过陇西,看来他是放弃了。想想之前的孝闵帝和世宗皇帝,皆因事情败露被宇文护杀害,无论皇帝如何换。权力还是紧紧掌握在宇文护手中。
未央眉梢淡淡一拧,抬眼问身旁的青娥道:“凌美人还在长乐宫?”
青娥正与蝶舞在一起给未央未出世的孩子裁制绣样,听得未央发问,道:“嗯,还在呢。”
未央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暗自想了想。道:“明早你再去玉堂殿,见不到她就不要回来。”
青娥心底一惊,愕然道:“娘子?”
蝶舞见未央脸色不大对。放下手中绣样,跪身上前道:“娘子可是有什么想法?”
未央凝眉,似乎遇到了很难理解的事情,摇着头说道:“不好说,只觉得此事相当蹊跷。”
蝶舞和青娥相视一眼。少见她如此凝重的时候,齐声问道:“是什么?”
未央看看她们。迟疑道:“难道你们不觉得凌美人近来行事很不同么?”
蝶舞道:“许是因为元欣之事牵连到了她父亲吧。”
未央抬头道:“正是如此,梁国公身为前朝柱国,可算是久经朝堂的老臣,何故会说那些徒惹是非的话来?青娥,圣上现已过了陇西,不可能会再对大冢宰不利,那凌美人的父亲大冢宰会如何处置?”
青娥脸色顿时大变,圣上若是放弃,那侯莫陈崇的下场可想而知,她当即起身道:“奴婢现在就去玉堂殿。”
未央并不阻止她,待她走了,对蝶舞道:“你说,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蝶舞笑道:“不是常升么?”
未央白了她一眼,啐口道:“你也知道不是常升,又来戏我。”
蝶舞笑了笑,旋即歪着头想了会儿,接着摇头道:“奴婢想不到还会有谁。”
未央抿了抿嘴,也猜不到,扶着几案慢慢起身,蝶舞搀扶她上了塌,替她盖好锦被,道:“奴婢不明白为何太后要把凌美人留在长乐宫这么久。”
未央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冷冷一笑道:“留?是扣吧。”紧接着她脸色一变,才恍然惊觉自己刚才的失常,失色看向蝶舞。
蝶舞见她如此冷然,心中一凛,与她两相对视下,愕然问道:“娘子心里莫非已有了计较?”
未央讶然,也不知为何刚刚会那样,她瞪大了眼睛,拼命的想,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却抓不住一点。她晃了晃头,紧紧凝着眉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说不上来。”
饶是蝶舞聪明,也只能叹句无可奈何,掖了掖被角,道:“即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娘子睡吧。”
未央摇摇头,指了指柜案道:“睡不着,拿本书来看吧。”
蝶舞知道她每逢心里有疑惑想不明白就好看书,问道:“娘子要什么?”
未央想了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