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像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雾,从古木棂窗渗透进来,洒满了整个屋子。撤了晚膳,燃了龙涎香,未央伺候宇文邕去东厢批阅奏章,近来朝事太多,宇文邕每每都要批至深夜才可休息。未央看的心疼,却又不知怎样才能替他分担,在一旁的小榻上看了会儿书,脑子里胡乱想着,记起白日里元欣的话,放下书策,轻轻来到宇文邕身旁。
“怎么?可是累了?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就来。”宇文邕抬头,伸手覆上她按在桌案的手背上,笑着道。
未央摇摇头,“不累。”又笑一笑,“妾身只是在想圣上几时带妾身去看司乐坊的舞曲。”
宇文邕放下笔转身拉过她坐在自己身边,道:“本想春祭一完便带你去的,可最近政事缠着脱不开身。”
未央看着他,难掩脸上失望之色,嘴上却道:“妾身知道……”
宇文邕满是怜爱的抚上她的脸颊,笑道:“这样好了,朕明日就招司乐坊进宫。”
未央惊喜抬眸,道:“那好,妾身这就回宫准备一番。”
宇文邕眼底一滞,精明的眼神在她身上一转,洒然一笑,“原来你也会框朕。”
未央知他看穿自己心思,颇为不好意思,身子依着他轻轻说道:“圣上待妾身很好,但宫里不乏才德兼备的美人,就说独孤姐姐和宣明姐姐,妾身就远远不及了。”
宇文邕低头看着她,拂去她鬓边秀发,柔声道:“不必在乎旁人如何想,知道吗?”
未央轻推开他,低声道:“元欣说的对,圣上应当雨露均沾,绵延皇家子嗣……”这是她必须要说的,也是此时唯一能为他做的。
宇文邕敛了神色,沉声打断道:“若是朕不愿呢?”他的眉间攒着怒气,语气渐渐阴郁:“哪有人像你一样将自己的夫君推给别人的!”
未央心中陡觉酸苦,谁愿意?她亦不愿,昂起头直视于他,道:“我不是赵飞燕,更不愿做陈阿娇!”
“竟拿我赐你的昭阳殿说事,一介女子如此彪悍,实在有违妇德!”宇文邕板着脸,眼底的怒火似乎要喷出来般,“我偏不如你愿,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未央毫不顾忌的与他对视,宇文邕也不肯,两相对视,都不愿落了气势。一旁伺候的李福生和青娥相视一眼,均垂着头轻轻退了出去。后=宫就是另一个朝堂,未央知道宇文邕会的,但见他如此心里即甜且苦,那是一种难言的滋味,明明是哀恳却又希望他不要答应,明明是希望他能去做却又不舍得。
烛影摇红,照得宇文邕脸上的神情明灭不定,未央道:“妾身即与圣上携手,自然要从此刻开始。”她说的坚定不移,与生俱来的一股天家气派隐隐散发出来,其中浅显的威势竟让宇文邕惊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文邕才叹道:“你为我如此着想,可我……”
“圣上哪里话,妾身如此做也有为了自己,从来宫里专宠势必积成怨气,妾身不想在宫里过如履薄冰的日子。”未央说的是实话,从来宫中得宠难,固宠更难,从前的徐美人获宠之后深遭母后顾忌最后落得个剃面剥皮的悲惨结局,父皇也只是表示惋惜,哪里会与身家显赫、患难与共的母后真正计较?宇文邕也同父皇一样,此刻他需要的不是娇妻美妾、环肥燕瘦,他需要的是能够与他隐忍蛰伏、并肩同行的糟糠之妻。
史书中记载的,历朝历代的后=宫女人,未央此刻也正在这样一条路上走着,像一个宿命的轮回,这样一条路,有几人曾走出来过?
“好,好,好,贤妻有何良策?”宇文邕终于松口。
未央想了想道:“前梁的司乐坊据说是极擅楚音南歌,北朝鲜有闻之,圣上应是许久未曾举行过宫中宴会吧?不如挑个时间,便说是贺宣明姐姐怀嗣,将众家姐妹都请来……”
“那不如将各家的命妇也一并请进宫来好了。”宇文邕笑着接话,已知未央的想法。
未央抿了抿嘴,大胆道:“光是庆贺宣明姐姐如此劳师动众又不行,不如借此机会给空皇子册立如何?”她欠了凌美人的情,这番还她一份大礼。
宇文邕想也不想,拍案道:“好!就如夫人所言。”顿了顿,笑得促狭而暧昧,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夫人何时诞下皇儿,我办一个更盛大的庆典!”
未央羞涩的垂下头,离了席子,不依道:“你真坏,戏弄我!”她转身便走,借此离开,心中无来由的泛起阵阵失落……
青娥和李福生见她从里头出来,立在门口回望里面,却探究不到她脸上神情,李福生向青娥使个颜色,青娥领会得,上前扶住未央道:“娘子可是要休息了?”
未央回过神来,摇头道:“不用了,李公公,劳烦通知内司,重排入侍。”她说的客气,但俨然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仪。
李福生愣住了,这意味着未央要回宫与后=宫其他女人一同按照位分来分派侍寝顺序1,这怎么会,从来没有哪个妃子明明得了专宠还要让出去的道理。他惊色的看着未央,小小年纪,就睿智断取舍,真是太难得,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