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明朗星稀,偶有微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未央坐在绒席上,紧了紧风麾,三月天还是透着冷,春寒依旧持续。心里胡乱的想着又不知到底想些什么,一时有些纷乱,突然脑中闪过一个人影,如梦般容颜,正笑在眼前,脸上不由得随之浮现贴心的笑容。她顽皮心起,冲着火盆呵气,顿时化作白烟飘飘忽忽于眼帘。
“娘子若是困了就去休息吧,这里有奴婢呢。”蝶舞见天色已晚,再次提醒道。她怕未央累到,想想阿史那连日来守到夜半也是丢给宫人看管,已经四日了,一切都风平浪静,看看蚕已吐丝作茧,这最后几晚应该不会有何问题。
未央盯着火盆笑着摇头,团团燃烧的火苗在寒冷的夜里,颜色鲜艳的让人心生暖意,突然在心里就有了他的样子,这般好的感觉岂能轻易就破碎?
“娘子!”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未央蹙眉转头,见到这人及他身侧的何泉,眼中凌光一闪即没……荣升?……随即道:“什么事?”
荣升施了一礼,躬身回道:“李福生公公在肃章门候着。”
未央微微一愣,花了会儿功夫才记起李公公来,他是正武殿总管,武帝的亲随,未央对他的突然到来很是意外。荣升等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反应,又道:“圣上在主持躬耕藉田,不方便过来。”
未央往他扫去,那眼光似不经意,却盯得人透心。瞧他一脸镇定自若,不卑不亢的神情,果然如何泉所言,荣升是李公公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即然是圣上的人,她就放下心来,缓缓道:“你先回李公公,就说我稍后便去。”
荣升应诺,躬身告退,未央在殿里来回走了两遭,吩咐道:“蝶舞留下,青娥、何泉随我去。”
青娥领命,欢喜的下去,蝶舞欲言又止,但见未央主意已定,也就不便多说,只道:“丑时殿门落锁,娘子回去休息便是。”
未央点点头,伸手搭上何泉步出殿外。青娥掌灯在前引路,身后跟了一名眼熟的宫娥,微微一扫,心不禁略略一紧,若非荣升几乎都快忘了还有梅儿。只见梅儿垂着头徐徐相随,瞧不出有何异样,她也算是昭阳殿的老人,做随行很是正常,未央暗暗思量着待大典之后再好好整治宫人,省得又忘了此事。
太极殿位处未央宫偏西,与长乐宫对接,行三角依恃,地势比未央宫矮了十数丈,接临地气。走在道上,全然一身阴嗖嗖的凉意,颇有神鬼作祟的意味,只怕心怀不善的人受不得这番滋味,难怪要将此处作为大周朝举行祭祀典礼的地方。鬼神莫测,只望鬼神有眼,将一切的污秽之物尽数灭个干净。
李福生搓着手,等得有些焦急,武帝虽说是遣了他来,但若被朝臣得知在耕田祭典中皇帝心心念念的是女人,那可是不得了的。远远瞧见未央过来,大喜近前,当先就拜,未央哪会受他的礼,连忙伸手虚扶,道:“李公公快起,让李公公久候,是昭仪的不是。”
李福生受宠若惊,连称不敢,随即向她身后瞧了一眼,未央会意,笑着摇摇头。李福生上前一步,俯首轻声道:“圣上知道娘子候蚕,特地命老奴给娘子送来这个。”说罢回身从小宦者手中拿过食盒,送至未央跟前。
未央正要伸手去揭,李福生拦住道:“天冷,凉了就不好吃了。老奴本是要给娘子送去,可这先蚕礼除了六宫和祭祀官外,连圣上都是不许进的。”
未央闻言,收回手来,示意身边青娥接过食盒,微微一福道:“有劳李公公了,昭仪怎么好意思。”青娥见势,从袖笼中掏出大把的金碎子塞于他手,李福生也不推辞,笑着受落。未央对他很是好感,一来他是武帝的亲随,二来他不做作。
“圣上还说,娘子喜欢雅乐,圣上已命前梁司乐坊的进宫了,待娘子这边事情妥当后,老奴再来接您。”顿了顿,李福生神秘一笑,转身从随侍宦者手中捧过一条黑布,躬身奉上。
未央微微一怔,不知黑布下那一方长条是什么东西,李福生将双手稍稍抬高,未央瞧了一会儿,心中一跳,似乎猜到,又不敢确定。她不信宇文邕会知道,不是,是不信他会惦记,惦记到要去做的地步。
未央伸手,缓缓掀开布条,琴弦悠长颤于指尖,发出似有似无细微的声音,似近非近,似远非远,好一把妙琴。“此乃‘绿绮’,圣上说娘子一定喜欢。太极殿清冷,娘子可以此打发时间。”
未央一边听着一边爱惜的抚摸琴弦,心底突然泛起无限的暖意,如同坠在惊喜与茫然的云端,仿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在梦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呈在眼前。不知怎的,突然止不住一行清泪斜斜从眼角滑落,滴在春的泥土里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哎哟,娘子可别呀,这要老奴如何回复圣上。”李福生久经人事的双眼笑的眯成了一线,说的煞有其事的委屈可透着十分的笑意。未央撇头拭了泪眼,转回身道:“有劳公公代妾身多谢圣上厚爱。”
李福生眉开眼笑的应承,又说了几句话,就急急赶回武帝处。未央将琴交与荣升抱着,她心情大好,吩咐道:“今后你就做何泉的副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