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月华抓了几个靠垫垫在身后,说道:“这段里间我常常出府,在家的时间不多,不知道府里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新鲜事……恐怕就是菊香姐姐要出去的事情了,本来这几天就要走的,老太太却留了她,说是等过几天提她为一等丫鬟,给她个体面再去,大家都很羡慕菊香姐姐。”茵儿本是随意拣一件事来说,心里却又突然转了一个弯想到玉蟾身上,便又接着说道,“菊香姐姐出了府也不知道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她跟玉蟾一走,我们这个院子可就……”她还没说完便捂住了嘴,出一脸说错了话一般的羞愧表情。
月华神色一凛,但很快地镇定下来,说道:“哦?玉蟾也要走?”他知道茵儿说这话多半是想挑拨他与玉蟾的关系,但他却冷静不下来,只想知道事情的究竟。
“奴婢就住在玉蟾和菊香的隔壁,也是无意间听到菊香让玉蟾去求老太太,说老太太一定会答应玉蟾赎身的事,玉蟾就说要带信回家给她娘。”茵儿说着小心地觑了一眼月华的神色,说道,“想不到玉蟾家现在也能给她赎身了。”
“是啊,真想不到。”月华说道,心中却是一阵阵发寒。他当然知道玉蟾想赎身,却没有想到她会背了他跟菊香商议。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立即冲过去来质问她的冲动的,却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慌。自从知道她想赎身之后,他也试着去体会她不想做奴婢的心情,也试着想过她离开以后的他的生活,但他只觉得这整个月府的空气都让他难以呼吸,直到此时,他才恍然间发现,自己竟然把玉蟾看得这样重要了。
这样一来,他至少不会再选玉蟾了吧?茵儿想着,捧着满满的酒杯递过去,说道:“大少爷,您试试这酒味道如何?”
月华却一伸手打翻了她手中的酒杯,说道:“抱歉,我是无心的。”
“不,是奴婢没有拿好。”茵儿连忙蹲下去收拾。
“我在老太太那里吃了些点心,现在没有食欲,你端出去吧。”月华说着打了个呵欠,翻身躺了下去。
第二天晚上,月望带着家人在迎福居里用饭,不仅没有对月华假以辞色,居然还破例允许月华、月耀两个小饮了几杯,赏了月华一柄镶金嵌玉的宝剑。对着月华说了许多,感慨他终于长大成人的话,依着月华的了解,月望大概又在朝中受了夏人、色目人的排挤了,所以将希望寄予他身上。
当下唯唯应喏,却没有半句放在心上。
回到永辉堂以后,月华便摒退众人,只留下玉蟾一个,然后便在净房中恭桶吐得唏里哗啦的。这么多年,月华这个毛病始终没有治好,若是在永辉堂以外的地方吃了东西,回来准得吐上一场,偏偏在府外却又不会如此。玉蟾习以为常地递水、递布巾,然后把吐得虚脱得他扶进内室。
月华躺在床上看着玉蟾忙碌的身影,忽然问道:“你早知道菊香想出去?”
玉蟾刚端来了清粥、小菜进来,有些意外他会问这样的事,但还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月华问道。
“她让我暂时不要告诉别人,我就没有跟您说。”玉蟾说道。
月华冷笑了一声:“我是别人?”他们俩人一同度过了最难地的关口,他全心信任她一个,便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没有秘密。
“可是,这毕竟是菊香姐姐自己的事情,又不妨碍到大少爷……”玉蟾解释道。
“好,我相信你这个理由。”月华点了点头,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那么,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
玉蟾的神色滞了一滞,便含含糊糊地把老太太、月旃氏给他安排通房的事情说了,犹豫了半天,却没说这几个人选中有自己的话,虽然她也不想隐瞒月华,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这件事月华虽然并不知道,但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所以,他并不惊讶,但此刻,他要问玉蟾的却不是这么回事,见她犹犹豫豫似乎有话没说完的样子,便催促道:“还有什么?”
玉蟾摇了摇头。
月华已经吐得没有力气生气,只是笑了一下,说道:“你打算找谁帮你带信?”
“带信?”玉蟾狐疑地抬起头来。
“带信让你娘来求老太太让你赎身。”月华说道。
玉蟾一愣,随后才想起这是那天她对菊香所的话,但菊香不可能去告诉月华,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她想不出别的原因,只得怀疑住在她们隔壁的茵儿。她不由得说道:“是茵儿告诉你的?”
“是。”月华没有瞒她。
“当时,菊香姐姐很高兴,她希望我也能跟她一样离开月府做一个自由人。”玉蟾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是不忍心扫菊香姐姐的兴,所以顺口敷衍了一句。”
月华心中便有了几分希冀,说道:“那么,你不打算赎身了。”
玉蟾便看向月华,说道:“我在等大少爷同意。”
月华顿了顿,仰着看着帐顶上的花纹,好久才慢慢地说道:“那你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