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看了玉蟾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他满脸的不解,好像她说了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样。他这几年常常出府,看到过田庄上那些倍受欺压的佃户,并不认为玉蟾回父母身边会比跟在他身边更好,而且,他从没有把玉蟾当作丫鬟,她是这府里唯一能让他全心信任的人,比这府里的哪一个都更像他的亲人,但她却突然说出这种话,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忽然,他明白过来,方才她说了那么多,让他考科举、让他自立门户,看着是在关心他的前程,实际上却是希望他有新的出路,她就可以心无挂碍的离开了,一瞬间,他几乎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因为……”玉蟾心里忽然有点泛酸,连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当年我爹娘也是不得已才卖了我,这几年他们省吃俭用攒下些钱,就为了把我赎回去……”
她还没说话,月华就冷笑起来:“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不得已了?当年你是怎么跟我说的?现在就真的一点也不怨他们了吗?”
玉蟾的心便是一颤。她一再告诉自己爹娘是一片苦心,自己不应该心存疑虑,但那一次被卖的经历始终是在心里留下了印记,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疙瘩,但毕竟存在。每个月回去一次她还能作出一副乖顺女儿的样子,但若天天在一起,她还能保证自己不流露出心底的怨气么?月华的话正戳中了她的痛处,却又偏不愿意承认他看穿了自己。她嚅嗫了半晌,说道:“我跟我娘说过几年再说,等到少爷成亲的时候再来赎我……”
“休想!”月华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即做了我的丫鬟那就是我的人,除非我放你,否则这辈子你都别想出去!”
“那大少爷你就放我出去呀!”玉蟾愤愤不平地说道,“反正府里的丫鬟到了年纪都是要放出去的,你又不是没放过,为什么偏偏我就不行?”青橙、春霞都是他亲自放出府去的,大约菊香也是如此。她还以为,这事若有阻碍必是在月旃氏那边,没想到月华却忽然如此强硬。她不由得有些伤心,这几年她在月华身边处处为他着想,从来没有过二心,却没想到他竟然全然没为她的将来打算过。
月华见她为了出去竟然跟自己顶嘴,当下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你跟她们怎么能一样?别的人换多少我都不在乎,只有你,我绝对不放!一辈子也不放!”如果连她都不在他身边了,那他拉下来的日子还怎么熬下去?他几乎脱口问出“你走了我怎么办”的话,却生生地咽了下去,只用大声地怒吼来掩盖自己的不安。
“我是赵妈妈教出来的,也算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人,卖身契又在大太太那里,我只去求老太太、大太太便是了!”玉蟾赌气地说道,“用不着少爷你同意……”
“你敢!”月华猛地拉住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说道:“你现在就是那个女人放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人,你以为她会那么好心放你出去?你想想青莲、采萍她们就知道她是如何对待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了,你可以去试试,但若出了事我绝对不会帮你!”
玉蟾这话说的是是气话,却没想到月华忽然露出这么狰狞的表情,她被吓了一跳,原本一直忍着的眼泪便忽然掉了下来。
月华像被烫到似的松开了手,嘶哑地低吼:“滚出去!”玉蟾转身就往外走,月华忽然又拉住她的胳膊,咬牙说道:“以后你没有休息了,我不准你再回去!”说完,才放开了她。
玉蟾什么也没说地跑了出去。
月华如同困兽一般地在书房里转了几圈,忽然看见玉蟾铺在书桌上的笔墨纸砚,那本《中庸》刚翻开了一页还没开始抄写,墨也才磨到了一半。他深吸了一口气,过去拿起墨条磨了起来,但心里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手上的动作不禁有些烦躁,便有几滴黑墨溅在了纸上,他伸出手想将那纸抽走,却忽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将上面的东西全都扫了出去,安静的屋子里便发出“哐啷”的巨大声响。
门外,玉蟾正站在海棠树下擦眼睛,听到屋里的声音又是一愣,下意识地想走进去看看,刚跨了一步便停住了,然后转身向后院走去。
听见声响的还有正屋里收拾东西的茵儿、微雨、青青,以及茶房中的碧荷,她们都看见玉蟾一边抹泪一边往后院走去的身影,都露出疑惑的神情。茵儿若思地看着玉蟾的背影,然后转过身准备了一碟小点心往书房去了。
而玉蟾回房略打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从后门出去往内院的蓉华院去了。
月旃氏刚理完家事,正坐在宴息室里的休息,便有丫鬟紫烟过来禀报说玉蟾来了,她有些意外地看了周妈妈一眼,说道:“哦?这次来得倒挺快的。”
“毕竟是得了大太太的恩典,寻常人哪敢耽搁?”周妈妈笑道。
“叫她进来吧。”月旃氏向紫烟说道,五年之间,月旃氏身边的丫鬟也变了许多。
不久,玉蟾便走了进来,双膝一跪,声音清脆地说道:“奴婢玉蟾请大太太安,大太太许奴婢的堂妹进府,奴婢给大太太磕头谢恩了。”
“瞧你,这么件小事也用得着这样又是